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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第50章
  匹克威克先生如何加速执行他的任务,
  以及他如何一开头就得到一个极其意外的帮手的增援


  第二天清晨九点钟差一刻,马匹准时套好,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维勒各自就了座,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左马驾驶人也按时得到命令先把车赶到鲍伯·索耶先生家,去接班杰明·爱伦先生。

  马车到达挂着一盏红灯并且有“索耶医师”这几个很清楚的字眼的大门口时,匹克威克先生把头伸出车窗,看见那穿灰色制服的孩子正忙着上百叶窗,真是大为吃惊:上百叶窗这事,在清晨这样的时候,是不平常而且不符合营业规矩的,所以他的脑子里立刻发生两个推测——其一,鲍伯·索耶先生的什么朋友兼病人死掉了;其二,鲍伯·索耶先生破了产。

  “什么事情呀?”匹克威克先生问那孩子。

  “没有什么,先生,”孩子答,嘴巴咧得很宽。

  “很好,很好!”鲍伯·索耶叫,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只手里拿着一只又皱又脏的小旅行皮包,另外一只手臂上搭着一件粗布子的外衣和披肩。“我去,老朋友。”

  “你!”匹克威克先生喊。

  “是呀,”鲍伯·索耶答,“我们要好好旅行一次呢。喂,山姆——注意!”这样简单地唤起维勒先生注意之后,鲍伯·索耶先生就把那旅行皮包丢进马车尾座,极其敬佩地看着这种行动的山姆就马上把它藏在座位下面。后来,鲍伯·索耶先生由那孩子帮着,勉强把那稍为小了几分的粗布外衣穿上,于是走到马车窗前,伸出头去,狂笑起来。

  “这样动身多好呵——不是吗?”鲍伯叫着说,用粗布外套的一只袖口擦掉含着的眼泪。

  “我的亲爱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有点生气地说,“我没有准备你同我们去。”

  “不,一样的,”鲍伯答,拉住匹克威克先生的衣襟。“开笑罢了。”

  “啊,开玩笑吗?”匹克威克先生说。

  “当然啰,”鲍伯答。“那是这事的关键,你要知道——丢下生意让它自己去照顾自己吧,因为它似乎打定主意不服侍我呵。”鲍伯·索耶先生指指铺子这样解释百叶窗的现象,又欣喜欲狂了。

  “唉呀,你难道发疯了,让你的病人得不到照顾吗!”匹克威克先生用极其认真的口气劝谏说。

  “干么不呢?”鲍伯问,作为回答。“我这才有救呢,你知道。他们没有一个付过钱。而且,”鲍伯把声音降到一种说秘密话的耳语声,“对于他们更好;因为,我几乎没了药,而我又买不起,因此就不得不统统拿甘汞给他们吃,那对于他们中间的几个当然是不对劲的——所以只有更好哪。”

  这个答复里有一种哲学,并且有一种极有理的力量,那是匹克威克先生根本预料到的。他沉吟了一会儿,比较不那么坚决地接着说:

  “只是这辆马车,我的青年朋友——这辆马车只坐得下两个人呵;我已经约了爱伦先生的。”

  “你不用管我,”鲍伯回答说。“我都布置好了;山姆和我挤在尾座。你瞧。这个小条子是预备贴在门口的:‘索耶医师。可向对面克列浦斯太太问讯。’克列浦斯太太是我那学徒的母亲。‘索耶先生非常抱歉,’克列浦斯太大会说,‘没办法呵——一早就被请出去了,请他去和那些一流的外科医生会诊去了——没有他不行——不管什么代价也得请他——大手术。’事实上,”鲍伯最后说,“我想这对于我再好不过了。即使在本地什么报上登出来的话,那就是我的造化了。班来了——上车吧!”

  说了这些急促的话,鲍伯·索耶先生就把左马驾驶人推在一边,把朋友推进了车厢,砰地一声关上门,拉上踏板,把条子贴上大门,把门锁了,把钥匙放进口袋里,跳上了尾座,吩咐赶车;这一切都做得如此迅速,匹克威克先生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想一想到底鲍伯·索耶先生是否该去,马车已经带着鲍伯作为他的随从之一轧轧地走了。

  他们的行程还没有越出布列斯托尔的街道的时候,这位滑稽的鲍伯依然戴着他工作时用的绿色眼镜,并且使他的态度保持着相当的庄严:仅仅发表许多诙谐的言论,让塞缪尔·维勒先生独享耳福;但是,当他们出现在空旷的马路上的时候,他就把眼镜和庄严都丢开了,开了许多荒唐的玩笑,存心要引起过路的人们的注意,使这马车和车里的人物不但成为普通好奇心的对象;在他这些杰作中间,最不出色的,是极响亮地模仿一只有键的号角和炫耀一条深红色的丝手绢——他把它系在手杖上,时而用不同表示尊贵和挑战的姿势在空中挥动。

  “我不懂,”匹克威克先生在和班·爱伦议论关于文克尔先生和班的妹妹的种种好品质和极安详的谈话中间停下来说,“我不懂我们有什么好老看的,使走过的这些人都如此盯着我们。”

  “派头不小阿,”班·爱伦答,口气里带着点儿得意。“我相信,他们不是天天都看到这种事情的。”

  “可能是的,”匹克威克先生答。“或许是这样。或许是吧。”

  匹克威克先生极有可能使自己信以为真了:可是,他那时碰巧朝马车窗外一看,瞧见那些过路人脸上表示的决不是敬意的惊讶,而且好像他们和车箱外面的什么人,正通着电报式的各种消息,因此他立刻觉得这些表现很可能和罗伯特·索耶先生的幽默举止有一点关系。

  “我希望,”匹克威克先生说,“我们的活泼的朋友在尾座上没有做出可笑的事情呵。”

  “啊,不会的,”班·爱他答。“除了有点醉意的时候,鲍伯是世上最安静的人了。”

  这时候,模仿有键的号角的拉长的声音冲耳而来,紧接着是欢呼和嘶叫声,很明确都是从那位世上最安静的人——或者明白点说,鲍伯·索耶先生——的喉头和肺部发出来的。

  匹克威克先生和班·爱伦先生含有深意地彼此望了望,前者脱下帽子,由车窗探出身去,直到差不多全部背心都伸到外面了,才使他看到了他的滑稽可笑的朋友一眼。

  鲍伯·索耶先生不是坐在尾座里,却坐在马车顶上,两腿随随便便岔得开开地,歪戴着塞缪尔·维勒先生的帽子,一只手拿着极大的一块夹肉面包,另外一只拿着一个很大的有套子的瓶子,津津有味地在享受它们:为了免除单调不时地发一声叫唤,或者和任何路过的陌生人开开玩笑。深红色的旗子仔细地扎在尾座的扶手上;塞缪尔·维勒先生呢,戴着鲍伯·索耶先生的帽子,坐在尾座的中央,在欣赏两片夹肉面包的味道,脸上是高兴极了;那表情表示出他对于这全部措施完全和充分赞许。

  这是足能使像匹克威克先生这样循规蹈矩的绅士气恼的了,但是气人的事还不止于此,因为有一部里里外外装得满满的公共马车这时和他们遇了头,乘客们的惊讶表露得更为明显。而且还有大大小小一家子爱尔兰人一直追随着他们的马车讨饭,喊着一些乱糟糟的恭维话;尤其这家庭中的男人的声音更加吵人,他好像认为这种招摇过市是什么政治的或者别的什么凯旋游行。

  “索耶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在很激动的心情中叫唤说。“索耶先生,先生!”

  “哈罗!”那位绅士答应了,怀着他一生的全部镇静向车箱的旁边看看。

  “你疯了吗,先生?”匹克威克先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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