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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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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是一个只有十九岁或者二十岁的孩子,那时候虽然还不到十点钟,他正在喝掺上水的杜松子酒,抽着雪茄:从他的红肿的脸色看来,这两种娱乐是他过去一两年之内经常热心从事的。在他对面,用右脚的靴尖在抖动炉火的,是一个粗鲁的大约三十岁的青年人,有一张病容的脸孔和沙哑的嗓子:显然是深通世故的,并且有种迷人的放荡不羁的派头,那是从酒店里和低级的弹子台上得来的。这房里的第三位房客是一个中年男子,穿了一套很旧的黑色衣服,他的样子看起来苍白而。惭淬,不断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时时停下来非常焦急地望望窗外,好像在等什么人,然后又重新走动。 “今天你最好还是借我的剃刀用一用吧,艾厄斯莱先生,”拨炉火的人说,一面对他的朋友的那个孩子丢了个眼色。 “谢谢你,不啦,我用不着;我想在个把钟头之内我就会出去了,”那一位匆匆回答说。随后走到窗口,又一次失望而归,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走出了房间;一看这情景,另外那两位发出一阵大笑。 “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事情,”那位贡献出剃刀的绅士说,他的名字叫普拉斯。“从来没有!”普拉斯先生咒骂了一声来证实他的判断,然后又大笑起来,那个孩子呢(他认为他的同伴是世上最出色的人物之一),当然也笑了。 “你简直想不到吧,”普拉斯对匹克威克先生说,“那家伙在这里到昨天就是一个星期,没有剃过一次胡子,因为他觉得他有把握半个钟头之内就出去,所以他以为不妨到了家里再剃。” “可怜的人!”匹克威克先生说,“他脱离苦难的机会真的那么大吗?” “见鬼的机会,”普拉斯答:“他连半点机会也没有。十年之后上街走走的机会还谈不上呢。”说着,普拉斯先生鄙夷地弹一弹手指,拉铃叫人。 “给我一张纸,克鲁基,”普拉斯先生对侍者说,从那人的服装和普通的样子看来,像个介乎破产的畜牧家和破产的牛羊贩子之类的人:“还要一杯掺水白兰地,克鲁基,听见没有?我要给我的父亲写信,我一定要喝一点刺激的东西,否则就不能够有声有色对老家伙吹一通了。”那年轻的孩子听了这句滑稽可笑话当然又捧腹大笑起来,几乎是无需论说的罗。 “对的,”普拉斯先生说。“不要丧气。有趣儿啊,是吗?” “妙!妙极了!”年轻的绅士说。 “你总算有种,你有种,”普拉斯说。“你倒真是见识过点儿世面的。” “我相信我是见识过点儿的!”孩子答。他透过酒吧间的污秽的玻璃窗见识过阿。 这段对话,以及说这话的两个人的神情和态度,都使匹克威克先生觉得极其讨厌,所以正打算探问一下,他能否弄到一个私人房间坐坐,这时进来了两三个上等人派头的陌生人;孩子一看见他们,就把雪茄向火里一丢,嘘嘘地告诉普拉斯先生他们是来替他“解决问题”的,就跟他们坐到房间那头的一张桌上去了。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青年绅士所预料的那么快就可以解决;随着来的是一场很长的谈话,匹克威克先生不可避免地从里面听到些发怒的片断,说到放荡的行为和三番五次的饶恕。最后,其中一位最年长的绅士很清楚地说到什么自十字街,那青年绅士一听这话,尽管他是“好样的”和“你有种”,而且还见识过世面,却把头伏在桌子上号陶大哭起来。 这青年人的勇气的突然垮台,和声音的大为低下,使匹克威克先生非常满意,于是他拉铃叫来了人,依他自己的要求,被领到一个私人卧室里,那里有地毯、桌子、椅子、食器橱和沙发,还陈设了一面穿衣镜和几幅古旧的版画。他在这里有机会听到南比太太在他的头上弹奏一只方形钢琴,同时他的早餐也在准备着;后来早饭开来的时候,潘卡先生也来了。 “啊哈,我的好先生,”那矮小的人说,“到底被抓住了,呢?唉,唉,我倒不觉得难过呢,因为现在你会明白这种行为的荒唐了。我已经把法院开出来的诉讼费和赔偿金的总数记下来了,我们还是马上付了不耽搁的好。我相信,南比先生这时候已经回家了。我的好先生,你说是我签支票还是你签?”矮小的人一面说一面装作愉快地搓着手,但是对匹克威克先生脸上一看,忍不住向山姆·维勒丢去一种失望的眼光。 “潘卡,”匹克威克先生说,“我请你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看留在这里没有多大好处。所以我打算今天夜里就进监狱。” “你不能上白十字街去呵,我的好先生,”潘卡说。“不可能!一间牢房里有六十张床;而且铁门在二十四小时之中有十六小时开着。” “假使能够的话,我愿意到别的牢里去,”匹克威克先生说。“假使不能够,我只好在那里面尽量对付了。” 如果你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坐牢的话,我的好先生,你可以到弗利特去,”潘卡说。 “行呀,”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吃过早饭就走。” “慢着慢着,我的好先生;一点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地赶进那大多数人只想出来的地方阿,”好脾气的矮小代理人说。“我们一定要有人身保护法[注]的手续。不到下午四点钟,法官不会到公事房去。你得等到那个时候。” “很好,”匹克威克先生说,抱着无动于衷的态度。“那末我们两点钟的时候在这里吃一顿吧。去看看,山姆,关照他们准时弄好。” 尽管潘卡一个劲儿劝谏和争辩,匹克威克先生还是坚持不动;吃的东西出刚现马上又消失了;于是他被放进另外一辆出租马车,到法院胡同;动身之前等南比先生等了大约半个钟头,因为他有个午宴参加,决不能打扰。 在大律师院出庭的有两位法官——一个是高等法院的,另一个是高等民事裁判所的——即使拿着一束束文件忙着进进出出的那些律师的办事员们的人数可以作证,那么摆在两位法官面前等待着办理的公事似乎多得很呢。匹克威克先生他们到达大律师院入口处的拱门之后,潘卡逗留了一会儿和马车夫争论车钱和找零钱;匹克威克先生呢,走到一边躲开那进进出出的人潮,怀着几分好奇心看着周围。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三四个摆穷架子的男子,他们对经过的许多代辩士们触帽致敬,好像有正经事情的样子,匹克威克先生却猜不透是什么事。他们是些样子古怪的人。一个很瘦弱,腿有点跛,穿着变了色的黑衣服,围一条白围巾;第二个又胖又粗蠢,穿着同样的衣服,领子里圈一大条黑里带红的布;第三个是样子矮小、枯萎、像喝醉了酒似的人,一张长满粉刺的脸。他们三个在那里徘徊着,手背在他们的身体后面,时而带着焦急的脸色对匆匆走过的夹着文件的绅士们耳朵里捣几句鬼话。匹克威克先生记得他路过的时候常看见他们在拱门下面徘徊;他的那颗好奇心大发,想知道这些相的游荡者可能是属于哪一种职业部门。 南比紧挨在匹克威克先生旁边站着,吮着小拇指上的一只大金戒指,匹克威克先生正打算向他提出这问题,这时潘卡匆匆赶来,说时间不能耽搁了,立即领路进了院。当匹克威克先生跟着走的时候,那跛腿的人走过来对他殷勤地触一触帽子,递上一张写好字的卡片;匹克威克先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伤害那人的感情,就有礼貌地接过来放在背心口袋里。 “喂,”潘卡说,要走进办公室之一,事先转过身来看看他的同伴们是否跟在后面。“进去吧,我的好先生,哈罗,你有什么事呀?” 这最后的问话是对跛子说的,他在匹克威克先生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插入到他们一群人之中了。那个跛子听见这句问话,就用尽一切想像得出的礼貌又触一下帽子,并且对匹克威克先生指点一下,作为自己的回答。 “不,不,”潘卡带笑说。“我们不需要你,我的好朋友,我们不需要你。” “请你原谅,先生,”跛子说。“那位绅士已经接了我的卡片。我非常希望你雇用我,先生。那位绅士对我点过头的。我要他自己决定。你对我点过头的呵,先生?” “呸,呸,少说废话。你没有向任何人点头吧,匹克威克先生呵?误会,误会。”潘卡说。 “那位绅士刚才把他的卡片递给我,”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从背心口袋里掏出卡片来。“我接下来了。因为他似乎是愿意这样的——我的确是有点好奇,等我有工夫的时候,想看一看这张卡片。我——” 矮小的代辩士大笑一声,把卡片还给了跛子,对他说那完全是误会;当那人怒气冲冲地走开的时候,他凑近匹克威克先生的耳边告诉他那人只是一个保人。 “一个什么人!”匹克威克先生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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