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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匹克威克先生吓得动也不敢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怀里抱着他的可爱的负担站在那里,落魄地看着朋友的面孔,既不招呼他们也不加以解释。他们呢,也看着他;而巴德尔少爷呢,对大家瞪着眼睛看。

  匹克威克派们惊讶万分,而匹克威克先生的惶恐又是如此的强烈,如果不是那位女太太的小儿子表示了极其美丽和动人的孝道的话,他们一定会动也不动地站在原位上保持着各人的位置和姿势,直到那位已晕过去的女子苏醒过来为止。这个穿着缀着发亮的大铜钮子的灯芯绒紧身衣服的孩子,刚开始惊讶和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口;但是他那还没成熟的大脑里渐渐形成了一种感想,相信他的母亲一定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匹克威克先生就是侵害者,于是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几乎非人间所有的长号,一头冲了过去,对这位不朽的绅士的背上和腿上拳打脚踢,用尽他的力气和他的激愤所能做到的打他和掐他。

  “把这小恶棍拉开,”吃了大苦头的匹克威克先生说,“他发疯了。”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三位张口结舌的匹克威克派说。

  “我不知道,”匹克威克先生很不高兴地说。“把这孩子拉开,”文克尔先生就把那个喊着,挣扎着的可爱小孩抱到房间的另一边去——“现在帮助我把这女人弄下楼去吧。”

  “啊,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巴德尔太太有气没力地说。

  “让我扶你下楼吧,”永远是英豪气概的特普曼先生说。

  “谢谢你,先生——谢谢你;”巴德尔太太歇斯底里地叫。于是她被扶下楼了,她最爱的儿子也跟在后面。

  “我简直想不出——”特普曼回来之后匹克威克先生说——

  “我无法想得出那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回事。我只是告诉她我想用一个男佣人,你们看见她那怪怪的毛病发作了?真是古怪得很。”

  “古怪得很,”他的三位朋友说。

  “把我的面子都丢尽了,”匹克威克先生继续说。

  “要命,”是他的信徒们的回答,他们一面轻轻地咳嗽,一面互相猜疑地看着。

  这种举动并没有瞒过匹克威克先生的眼睛。他注意到了他们的不相信。他们显然是怀疑他的。

  “过道里有个人来了,”特普曼先生说。

  “就是我对你们说的那个人,”匹克威克先生说,“我今天早上派人到波洛去叫他来的。请把他叫上来吧,史拿格拉斯。”

  史拿格拉斯先生照着要求他的做了;塞缪尔·维勒于是出现了。

  “啊——你还认得我吧,我想?”匹克威克先生说。

  “那还用说,”山姆回答,把眼睛暗示疼爱地扫了一下。“那真是怪事呵,但是他一个人就叫你们这么多人不好受了,不是吗?滑头得很——呃?”

  “不要再说了,”匹克威克先生连忙说,“我要和你谈谈别的事情。坐下吧。”

  “谢谢,先生,”山姆说。于是他先把那顶旧的白帽子放在房门外面的地板上,没等人的邀请就坐了下来。“这看上去并不漂亮,一戴起来确是非同凡响;只要帽沿没有坏,总是一顶很漂亮的礼帽呵。不管怎样,没有它总像是轻浮了点儿,这是第一点;每一个洞里都能透气,这是第二点——我叫它出气筒。”维勒先生发表这种想法的时候对聚在一起的匹克威克派们友好地微笑着。

  “那样,谈谈关于我在这些绅士的赞同之下叫你来的事情吧,”匹克威克先生说。

  “正好啦,先生,”山姆插嘴说:“就像儿子吞下铜板,父亲对他说的一样:吐出来吧。”

  “我们,第一点,是要问你,”匹克威克先生说,“你对现在所处的地位有不满的吗?”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绅士们,”维勒先生答,“我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有更好的位置让我做呢?”

  匹克威克先生的脸上出现温和的仁爱之光,一面说,“我心里已有一半要用你了。”

  “真的吗?”山姆说。

  匹克威克先生点点头。

  “那工钱有多少?”山姆问。

  “十二镑一年,”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衣服呢?”

  “两套。”

  “什么活?”

  “侍候我;跟着我和这些绅士去旅行。”

  “立下契约吧,”山姆强调说。“我同意这些条件,租给一个单身绅士吧。”

  “那你是否接下这个职位呢?”匹克威克先生问。

  “那当然了,”山姆回答。“假使衣服有这地方一半合我的意,就行了。”

  “你当然可以弄一份推荐书来吧?”匹克威克先生说。

  “你去向白牡鹿旅社的老板娘要好了,先生,”山姆回答。

  “你可以今晚来吗?”

  “如果是现成的话,你马上给我衣服穿吧!”山姆欢天喜地地说。

  “今天晚上八点钟来吧,”匹克威克先生说:“如果打听的结果很满意,衣服是现成的。”

  除了只有一个可爱的轻率举动——那是他和一个助理女侍者共同参加的——之外,维勒先生的行为的历史是毫无疵瑕的,所以匹克威克先生觉得应该今天晚上就要把事情都定下来。敏捷和能干不仅是这位特殊人物的公事上的特征,而且也是他的一切私事上的特征;所以他立刻领了他的新的佣人到那些便利的市场中去,就是出卖绅士们的全新或半旧的服装使你免除量尺寸的麻烦和不便的手续的地方;太阳还没有落到山的那边去,维勒先生就已经从头到脚打扮好了:一件钉着有“匹社”两字的钮子的灰色上衣,一顶有帽章的黑帽子,一件红条子的背心,浅色的短裤和裹腿,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必需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罢了,”那位突然变了模样的家伙第二天早晨坐在到伊顿斯威尔的马车的外面座位上的时候说:“不懂我到底是一个跟班的,还是一个马夫,是一个猪场看守,还是一个种地的农民。可就像这所有的混合体。管他去吧;换换空气,见识多,事情少;正是我所想:所以我说呀,匹克威克们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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