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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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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先生,”齐力普先生用一种令人感到安慰的口气说道,“无论如何,这是令人伤感的!在我们那地方,先生,”齐力普先生又缓缓摇晃他那小脑袋说道,“人们对你的名声也不是不知晓的。这里一定很紧张了,先生,“齐力普先生用食指敲敲他的前额说道,“你一定认为这工作很辛苦吧,先生!” “现在,你们那个地方是哪儿?”我在他不远处坐下后问他道。 “我住在柏里·圣爱德蒙一带,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齐力普太太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那一带的一点产业,我就在那里领了个行医开业执照。我在那里过得很好,你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我的女儿现在长成高挑的大姑娘了,先生,”齐力普先生又摇晃了他的小脑袋一下。“她的母亲上星期才放下她长裙的两个横拆呢。时间就是这样的,你知道了,先生!” 当这个小人儿发表这番感想时,他把已喝干的酒杯放到唇边,于是我提议他再把杯斟满,我要再点一杯酒来陪他慢饮。“嘿,先生,”他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口气说道,“那可就超过我的酒量了;可我不能放弃和你谈话的乐趣。我照顾你出疹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你恢复得很让人满意,先生!” 对他这番恭维我表示感谢,然后我点了尼加斯酒。很快酒就送上来了。“实在太客气了!”齐力普先生边调酒边说道,“可我无法抗拒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你没有孩子吗,先生?” 我摇摇头。 “我听说你几年前丧偶,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我是从你继父的姐姐那儿听说的。她在那儿可是个坚定的人物吧,先生?” “哈,是的,”我说道,“很坚定,你在哪儿看到她的,齐力普先生?” “你不知道吧,先生,”齐力普先生仍一脸平静的微笑,“你的继父又成了我的邻居了。” “我不知道。”我说道。 “是的,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他娶了那乡下一个相当有财产的年轻女士,可怜的人呀。——像现在这么动脑子,先生,你不觉得累吗?”齐力普先生像一只可爱的知更鸟那样看着我说道。 我把那问题置于一边,又问到默德斯通姐弟。“我听说他又结过婚了。你去他们家出诊过吗?”我问道。 “不常去,我被请去过。”他回答说。“默德斯通先生和他姐姐两人的骨相在和坚定个性有关的那一方面太发达了,先生。” 我的表情那么果决,再加上尼加斯酒,便使齐力普先生也勇敢起来了。他微微摇摇头,然后若有所思地叫道,“啊,天哪,我们记起了旧日子,科波菲尔先生!” “那姐弟俩又在故伎重演、故辙复蹈,是吧?”我说道。 “嘿,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一个行医者时常出入于病家,除了与他职业有关的,他都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我必须说,他们是很严厉的,先生,无论对生,还是对来世,都如此。” “来世的事可不会由他们来支配了,我相信,”我接着说道,“他们对今生又在干些什么呢?” 齐力普先生一边摇头一边调酒,然后一点一点地饮。 “她是个可爱的女人啊,先生!”他神情悲哀地说道。 “现在的默德斯通太太?” “当然是个可爱的女人,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我相信,她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齐力普太太的看法是,她自结婚以来就在精神方面完全被挫败,几乎成了一个严重抑郁症患者。女人们,”齐力普先生怯生生地说,“都是很了不起的观察家呀,先生。” “我相信他们是要把她硬塞进他们那可恶的模具里去,上帝救救她吧!”我说道,“她已经被塞进去了。” “嘿,先生,老实说,一开始还争论得很凶,”齐力普先生说道,“可她现在完全只是个影子了。如果我私下对你说,自从那个姐姐来帮忙以后,那姐弟俩几乎把她整治成了个白痴,这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告诉他,说我很相信他的话。 “这里没有外人,先生,”齐力普先生又借一口尼加斯酒壮着胆说道,“我毫不犹豫地说,她母亲就为这死的——默德斯通太太被那粗暴专横、阴郁忧愁逼得快成了白痴。结婚以前,她是活泼的姑娘,先生,她被他们的阴森和苛求给活生生毁掉了。现在,他们和她一起出门,不像丈夫和大姑子,却像是她的看守呢。这是上个星期齐力普太太对我说的。我敢担保,先生,女人们是了不起的观察家。齐力普太太本人就是个了不起的观察家!” “他还阴险地假装虔诚吗?”我问道,并把虔诚一词和他们联想到一起而害臊。 “你说对了,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由于不习惯喝那么多酒他的眼皮也变得很红了,“齐力普太太有一句话说得真是一矢中的呀。齐力普太太说,”他非常平静、非常缓慢地说,“默德斯通先生立起了自己的偶像,把它称为‘神圣的天性,’这让我好不吃惊。我敢担保,齐力普太太说这话时,你可以用一支笔的羽毛把我打倒在地平趴下来。女人们是了不起的观察家呀,先生。” “而且天生的。”我说道,这使他大为开心。 “我的观点得到如此支持,我很高兴,先生,”他接过去说道,“我敢担保,我不经常就非医学的问题发表意见。默德斯通先生有时公开发表演说,据——简而言之,先生,据齐力普太太说——他近来越来越专横,越来越像个霸王,他的主张也越来越残酷了。” “我相信齐力普太太是非常正确的。”我说道。 “齐力普太太甚至说,”这位最谦虚的人受了很大鼓励又说道,“被那类人错当成他们的宗教的那种东西,不过是他们的坏脾气和傲慢性格的表现方式罢了。我必须说,先生,”他把头柔顺地歪向一边,继续说道,“我不能为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在《新约全书》中找出任何支持,你知道吗?” “我也从没找到过。”我说道。 “同时,先生,”齐力普先生说道,“他们很不得人心;因为他们动辄诅咒不喜欢他们的人去下地狱,我们附近下地狱的人就该太多了!不过,据齐力普太太说,先生,他们也受到不断的惩罚;因为他们转向自己内部,他们靠他们自己的心来生活,而他们自己的心是很有害的食物,喏,先生,谈谈你那个脑子吧,如果你允许我再回到这个问题上的话。你没使你的脑子太紧张吗,先生?” 由于齐力普先生自己脑子很紧张,又喝了许多尼加斯酒,所以我不费力气就把他的注意力从这问题转到他自己身上了。在以后的半个小时里,他滔滔不绝地谈他自己的事。从他所谈的话里,我得知他这种时候上灰院咖啡室,乃为对一个疯狂鉴定委员会证明一个因过度饮酒而发疯的病人的精神状况。 “我敢保证,先生,”他说道,“在那种情况下,我很神经衰弱。我受不了威吓,先生。威吓让我失去勇气。你出生的那一夜,那位可怕的小姐所做所为使我很久才复原呢,你知道吗,科波菲尔先生?” 我告诉他,我明天一早就要去看我的姨奶奶——就是我出生那天晚上那条可怕的龙;我还告诉他,她实在是最热情、最优秀的女人之一,如果他多了解她一点就会知道了。仅仅提到他再和她相见的可能性就似乎足以让他惊慌了。他苍白无力地淡淡一笑答道:“她真是这样吗,先生?真的吗?”然后,他马上就要了一支蜡烛,去就寝了,好像他在任何别的地方都觉得不大安全一样。并不是尼加斯酒使他脚步有些踉跄,不过,他会觉得他那平静的小脉搏已每分钟多跳了两三下。那是自我、姨奶奶失望的那个重要夜间以后,——也就是我姨奶奶用帽子打他那时起——就这样了。 由于十分疲乏,我也在半夜就睡了。第二天一天是在去多佛的马车上过的。当我姨奶奶正在喝茶时,我平平安安地冲进了她的老客厅。她(这时已戴眼镜了),狄克先生,还有亲爱的皮果提(这时已在这里做管家了),都张开胳臂用欢喜的眼泪迎接我。我们开始安安静静谈话时,我报告说我碰见了齐力普先生,他对我姨奶奶怀有非常恐怖的记忆,这使她觉得很有趣。她和皮果提两人把我那可怜母亲的后夫和那个“默德灵姐姐”谈了很多。我相信,我姨奶奶决不肯用任何教名或姓氏来称那位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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