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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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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光依旧没有离开他;可是当他叙述到他们全都必须服从他的权力时,她的眼光尽量地坚定不移,她的傲慢的鼻孔张开来了,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深沉,她的嘴唇稍稍地歪着。他看到了这些情形;虽然他的表情没有改变,但她知道他已看到了。 “甚至像昨天夜间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如果我可以再一次提到它的话),”他说道,“也可以比更重大的事情更好地阐明我的意思。董贝父子公司不知道时间、地点和季节,它把它们全部压倒。但是发生了这件小事情使我感到高兴,因为它使我今天有可能跟董贝夫人谈到这个问题,哪怕它必须使我遭到她暂时的不满也罢。夫人,我就是在对这个问题感到极为不安与忧虑的时候被董贝先生召唤到莱明顿去的。我在那里见到了您。我在那里无法不了解到您不久就要跟他结成什么样的关系,这种关系将会给他和您带来持久的幸福。我在那里作出决定,等您在这里安下家以后再来做我现在已经做了的事情。如果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向您吐露了,那么我在心里就不用担心我对董贝先生没有尽到我的责任了,因为在这样的婚姻中,两人之间只有一颗心,一个灵魂,他们当中的一位几乎就代表着另一位。因此,我把这个问题的真情向您或向他吐露,我几乎可以同样安心。由于我已提到过的理由,我愿意选择您。我是不是可以荣幸地相信:我所吐露的真情已被接受,我已尽到了我的责任了?” 他长久地记得她向他投来的眼光——谁看到这个眼光能忘记呢?——以及她随后在内心所进行的斗争。最后,她说道: “我接受它,先生。这件事情您到这里就告一结束,不用再讲什么了。” 他深深地鞠了个躬,并站起身来。她也站起来,然后他毕恭毕敬地告辞了。但是威瑟斯在楼梯上遇见他,看见他漂亮的牙齿和喜气洋洋的微笑时,惊愕地站住了;当他骑着白腿的马离开时,路上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一位牙科医生,因为他显露出的牙齿是多么晃眼睛啊!当她不久之后乘着马车出去游逛的时候,路上的人们都把她看成是一位不仅富有、美丽而且又是幸福的贵妇人。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她刚才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时的情景,他们也没有听到她是怎样喊着:“啊,弗洛伦斯,弗洛伦斯!”这几个字的! 斯丘顿夫人躺在沙发上休息,并一点一点地喝着巧克力饮料,除了听到“业务”这个粗俗的词儿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对这个词有一种不共戴天的嫌恶,早就把它从她的词汇中驱除了,并因此用一种可爱的方式,并以大量善良的心意(就别提善良的心灵了)让各种妇女服饰商和其他商人都陷于破产。因此,斯丘顿夫人没有提任何问题,也没有表示任何好奇心。说实在的,桃红色的丝绒帽子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占去了她在户外的注意力,因为它被放在她的后脑壳上,而这天风很大。它发疯似地想从斯丘顿夫人头上逃走,不跟她在一起,不管怎么哄它,它也丝毫不肯妥协。当把马车门关上,风被挡在外面的时候,由于神经麻痹症引起的颤抖又开始像济贫院中年迈的西风老人那样,跟假玫瑰花闹着玩儿①;总之,斯丘顿夫人有不少事情要做,她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 -------- ①指斯丘顿夫人麻痹症发作时,她头上的假玫瑰花随着颤抖,就像西风吹过这些花朵一样;在济贫院中西风是很多的。 到了晚间她不见好转。因为董贝夫人在化妆室里穿好衣服,已等了她半个小时;董贝先生在客厅里踱着方步,变得神色阴沉严肃、烦躁不安(他们三人要出去吃晚饭);这时,侍女弗劳尔斯脸色苍白地走到董贝夫人跟前,说道: “对不起,夫人,请您原谅,可是我对老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您这是什么意思?”伊迪丝问道。 “唔,夫人,”受惊的侍女回答道,“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脸在一歪一歪地做着各种怪样。” 伊迪丝急忙跟她一道到她母亲的房间里去。克利奥佩特拉盛装打扮:钻石啦,短袖子啦,胭脂啦,卷发啦,牙齿啦,少女般的其他装饰啦,一一齐全。可是麻痹症是欺骗不了的;它认出她就是它所负使命的目标,已在镜子前面打中了她;她就活像一个摔倒在地板上的讨厌的玩偶一样,躺在那里。 她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地把她身上穿戴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剥掉,把整个人撕得支离破碎,然后把真正是她本人的那一小部分抬到床上;派人去请医生,不久医生就来了,采用了极为有效的医药;诊断的意见是:她能从这一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但经不起再一次打击。她好几天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不出话来;有时当问她知不知道谁在那里这样一类问题时,她发出口齿不清的来回答;有时她既不能用手势或表情来回答,也不能眨巴一下眼睛来回答。 后来她终于开始恢复了知觉,在一定程度上也恢复了动作的能力,但是说话的能力仍然没有恢复。有一天,她的右手又能活动了,她显示给照料她的侍女看,看去心情十分焦急不安;她做了个手势,要铅笔和纸;侍女立刻把它们送上,心想她要写遗嘱或写下一些最后的要求;这时董贝夫人不在家,侍女就怀着沉重的心情等候结果。 老太婆费劲地涂涂改改,还写错了几个仿佛从铅笔里自动跑出的字母之后,递交了这样一张字条: “玫瑰色的帐子。” 由于侍女惊奇得发呆——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克利奥佩特拉就在原稿上加上几个字,这时在纸条上看到的是: “为医生准备的玫瑰色帐子。” 这时侍女模糊地猜测到:她要帐子的目的是为了使她的气色在医生面前显得好一些;由于家里最了解她的人们对这一意见的正确性毫不怀疑,她自己不久也能证实这一点,所以在她的床上就挂起了玫瑰色的帐子。从这时起她以加快的速度恢复。不久她就能卷着头发,戴着带花边的便帽,穿着睡衣,坐起来了;在凹陷的靥窝里还人为地涂上一点红润的颜色。 看到这位浓妆艳抹的老太婆向死神使着媚眼,装腔作势,跟他开着种种年轻人的玩笑,仿佛他就是少校似的,这真是个可怕的情景;可是她在遭受麻痹症打击之后心情的变化也同样充满了许多可供思考的资料,也同样是可怕的。 究竟是智力的衰退使她变得比先前更狡猾和虚伪呢,还是她把她自以为是什么样的人和她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混淆起来了呢,还是她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些后悔呢(这种后悔既不能使她挣扎到光明之中,也不能使她后退到彻底的黑暗之中),还是在她头脑的混乱中,所有这些作用全都被激发出来了呢——这个猜测也许最可能是真的——,总之,结果是这样:她更加非常苛刻地要求伊迪丝对她表示亲爱、感激和关怀;她把自己高度赞扬成为一个难以估量的好母亲;她对伊迪丝关怀的其他一切对象都变得十分妒嫉;不仅如此,她还忘记了她们母女之间达成的闭口不谈女儿婚事这个问题的协议,经常不断地提到它,用这来证明她是一位难以比拟的好母亲;这一切,再加上她的病弱和好发脾气,就常常成为她变化无常与年轻浮躁的讽刺性注释。 “董贝夫人在哪里?”她会这样问侍女。 “出去了,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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