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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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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爸爸吗?他派他到国外去。他在航行中由于船失事而淹死了。” “你知道他死了吗?”伊迪丝问道。 “我不知道,妈妈,我没法子知道。亲爱的妈妈!”弗洛伦斯哭道,一边紧贴着她,好像哀求她帮助似的,同时把脸掩藏在她胸前,“我知道,你已经看到——” “等一等!别说,弗洛伦斯!”伊迪丝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话又说得十分恳切,所以弗洛伦斯不待她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就没有再说下去了,“首先告诉我沃尔特的一切情形;让我从头到尾了解这全部历史。” 弗洛伦斯叙述了这历史以及有关的一切细节,甚至一直说到图茨先生的友谊;在提到图茨先生的时候,她尽管悲痛,却还是不能不含着泪水微笑着,虽然她对他是深深感激的。伊迪丝握着她的手,非常留心地听着她所说的一切;当她说完,接着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伊迪丝问道: “你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什么,弗洛伦斯?” “我不是,”弗洛伦斯用同样默默无声的哀求,并像先前一样迅速地把脸掩藏到她胸前,说道,“我不是我爸爸所宠爱的女儿,妈妈。我从来也不是。我从来不知道怎样才能是。我迷失了道路,可是没有一个人向我指点道路。啊,让我向你学习怎样能跟爸爸亲近一些。教教我吧!你是十分懂得的!”弗洛伦斯向她贴得更近了一些,断断续续地用充满了感激和亲爱的热烈语言,吐露了她伤心的秘密之后,长时间地哭泣着,不过在她新妈妈的怀抱之中不像过去那么悲痛了。 伊迪丝甚至连嘴唇也发白了,脸孔做着劲,力求镇静,直到她那高傲的美貌像死去一般完全不动为止;她向下看着哭泣的女孩子,吻了她一次。然后她逐渐从弗洛伦斯的怀抱中抽出身来,把弗洛伦斯推开一些,这时候,她庄严地,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平静地,用愈加深沉、但却没有露出其他激动迹象的,说道: “弗洛伦斯,你不了解我!你说什么要向我学习,这是老天爷所不容许的!” “不向你学习?”弗洛伦斯惊奇地重复着说道。 “你说什么我要教你怎样去爱,或者怎样成为受宠爱的人,这是老天爷所不容许的!”伊迪丝说道,“如果你能教我的话,那倒更好一些;可是已经太晚了。你是我所喜爱的人,弗洛伦斯。我想不起有谁能像你这样,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叫我这么喜爱的。” 她看到弗洛伦斯这时想没什么,就做了个手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将一直是你忠实的朋友。我将尽量爱护你,即使不像别人那么爱护得好。你可以相信我——我知道这,亲爱的,我也这么说——,你可以用你纯洁心灵的全部真诚相信我。他可以跟许许多多女人结婚,她们在其他方面比我更好,更忠心,弗洛伦斯;但是能到这里来当他妻子的人,谁的心也不能像我这样真诚地对待你。” “我知道,亲爱的妈妈!”弗洛伦斯喊道,“从那最幸福的一天起,我就知道了。” “最幸福的一天!”伊迪丝似乎无意识地重复了这几个字之后,继续说下去。“虽然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因为我在见到你以前,很少想到你,可是就让你的信任和爱作为我无功而得的奖赏吧。你的信任和爱,弗洛伦斯。在我住到这里来的第一个晚上,我想跟你谈谈这一点(这样是最好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弗洛伦斯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几乎害怕听她说下去,但却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凝视着她的美丽的脸孔。 “千万别想从我这里寻找那不存在的东西。”伊迪丝把手搁在胸脯上,说道,“如果你可能的话,千万别因为我这里没有你所想要找到的东西就离开我。你会慢慢地、更好地了解我的。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了解我自己一样地了解我。那时候,请尽可能对我宽厚吧,并且别把我将拥有的唯一甜蜜的回忆变为苦味的东西吧。” 当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弗洛伦斯的时候,可以在她的眼睛中看到泪水,这说明:那镇静的脸孔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假面具而已;可是她却依旧戴着它,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看到了你所说的情形,而且知道你说得多么真实。可是,请相信我——如果你现在不能相信的话,那么你很快就会相信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没有能力来改正或帮助你,弗洛伦斯。千万别问我为什么这样,也不要再跟我谈到这或谈到我的丈夫。这应当成为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让我们两人对它保持着坟墓般的沉默。” 她沉默地坐了一些时候,弗洛伦斯几乎不敢呼吸,因为事实真相的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影子以及它的日常后果,正在她恐惧的、但仍然怀疑的想象之中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伊迪丝几乎停止说话,她的脸孔就立刻从她故作镇静之中回复到平时她单独跟弗洛伦斯在一起时那种比较平静、比较温和的神态。在发生了这种变化之后,她用手捂着脸孔;当她站起来,感情深厚地拥抱了弗洛伦斯,祝她晚安之后,她快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回过头来。 可是当弗洛伦斯躺在床上,房间里除了壁炉发出的火光之外,已经一片黑暗的时候,伊迪丝回来了,说她睡不着,在她的化妆室里感到寂寞;她把一张椅子移近壁炉,望着余烬逐渐熄灭。弗洛伦斯也从床上望着余烬,直到后来,这些余烬和余烬前面的高贵的人影儿(它飘垂着长发,若有所思的眼睛反射出即将熄灭的火光)变得模糊纷乱,最后消失在她的睡眠之中。 可是,新近发生的事情的模糊印象,弗洛伦斯就是在睡眠中也还不能排除。它构成她的梦景,紧缠着她:一会儿是这个形状,一会儿是另一个形状,但总是沉闷地压着她,使她感到恐惧。她梦见在旷野中寻找父亲,跟随着他的足迹,往上攀登险峻的高峰,往下步入纵深的矿井和岩洞;她负着某种使命,要把他从异乎寻常的苦难中解救出来——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苦难,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生这样的苦难——,可是她从来不能达到目的,使他获得自由;然后她看到他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张床上死去了;她知道他始终没有爱过她,就扑在他冷冰冰的胸脯上悲痛地大哭着。接着,展现出一幅远景:一条河流流过去,一个她所熟悉的悲哀的喊道,“它向前流着呢,弗洛伊!它永远也不停止!你正随着它一道前进呢!”她看到他站在远处向她伸出胳膊,一个像沃尔特的人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安详、沉静得令人可怕。在每一个梦景中,伊迪丝出现了,又消失了,有时给她带来欢乐,有时给她带来悲伤,最后她们两人站在一个黑暗的坟墓的边缘上,伊迪丝指向下面,她望过去,看见了——谁呀!——另一个伊迪丝正躺在底下。 她在这个恶梦的惊恐中大声喊叫着,并醒来了。一个温柔的似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弗洛伦斯,亲爱的弗洛伦斯,这只是个梦!”她伸出胳膊,回答她新妈妈的爱抚;然后,她的新妈妈在阴沉的晨光中从房间中走出去了。弗洛伦斯忽然间坐了起来,心中纳闷:这究竟是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但她只能肯定的是,这的确是个阴沉的早晨,黑色的灰烬留在壁炉地面上,房间中就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幸福的伉俪回到家来的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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