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茨威格 > 艾利卡·埃瓦尔德之恋 | 上页 下页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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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草场上和田野里走了很久了,这时候下午行将结束,还不是晚上。但是强烈光亮逐渐过渡成了虚弱的宣告晚上来临的黯淡无光。空中颤抖着一种轻微的淡玫瑰红的色调。艾利卡已经走得有些累了,为了好好休息一下,也有点出于好奇,他们走进了路旁的一家小饭店。饭店里五光十色,很是混乱,迎着他们传的是欢乐的声音。他们来到庭园里坐下。邻近各个桌旁坐的都是从郊区来的一个个家庭的成员,都是平易近人,高声谈论,无拘无束的上流人。他们是按照维也纳的方式用郊游欢度星期天的。在背后是一个园亭,里边有几个音乐师。这三四个人在市内游来荡去乞讨似地过一个星期,只有到星期天他们在这里才有个安身之处。但是他们用手风琴演奏古老民歌很是拿手。如果他们奏起一个特别自由欢快的流行电影主题歌时,那么,很快就会有众人相和,扯着嗓子唱起同一个曲调,连妇女也会来同声合唱。在这里谁也不会怕羞。在这里舒适愉快和安逸满足就是一切。 艾利卡向桌子对面的他微笑,但是很隐蔽,没有人觉得她有所失礼。他们很喜欢这些朴实,易于理解,感情单纯,不隐藏本能冲动的人。她也很喜欢这里没有外来影响干扰的乡村风味的愉快气氛。 店主是个胖胖的人,性情和善,现在满脸堆笑地向他们的餐桌走来。他在客人中看到了这里他乐于亲自服务的高雅人。他问是否可以送酒来。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他又问道:“新娘小姐想要点什么?” 艾利卡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店主是好。然后她只是胡乱点了点头了事。她的“丈夫’’坐在对面。虽然她没有他,但是她觉察到了,他在微笑地欣赏她不知所措的目光。她到底是羞怯的。为了能比较自然地混过去,她是在多么笨拙地寻找出路。可是她再也摆脱不开痛苦的感觉了,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坏了。现在她才感觉到,这些人单调地哼唱的歌是多么支离破碎,多么机械死板。现在她才听出来,在狂欢中呼叫的低沉音调是些难听的咆哮和喧闹。她最好走开。 但是这时候提琴开始拉出几个不常听到的节拍。柔和甜美地拉出了约翰·施特劳斯的一支古老的华尔兹曲。其他人也都灵活地谐奏起了轻柔愉快的旋律。艾利卡再次惊愕地感觉到,这音乐对于她的精神具有多么大的强制力量。这是因为她心里一下子感觉轻松了,感到摇晃和飘荡了。甜美悦耳的旋律使她参加进来,完全是低声哼起了陌生的歌词。但足她并不真的懂得歌词,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又美好了,都又令人喜悦了。她又感觉到了春天的欣欣向荣和自己欢跳不已的心。 这首华尔兹曲子结束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开了。她很高兴地跟随他而去。这是因为她立刻理解了他走开的意图是,不让乏味的流行小调来干扰优美旋律的动人力量和愉快的真挚热情。于是他们往回又走上了到市内的美丽道路。 太阳已经沉落,落到了群山的边缘。阳光透过金光红颜色的树林往山谷里射下来罕见的玫瑰色细小光流。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景象。天空里闪耀着红光,好像在远方有一场大火。在山下边城市的上空,雾气在鲜艳的光线色彩中形成一个穹顶,很像一个紫红色的大球。到了晚上一切声响都消失在温柔的和谐中。远处传来郊游归来人的歌声。有个手风琴在为歌唱伴奏。蟋蟀的唧唧声愈来愈高,也愈加嘹亮。在树叶中,在树梢里还有说不准确的嗡嗡声,簌簌声和飒飒声,在空中甚至还有隆隆声。 突然他的一两句话落入了她庄严的,几乎是凝神肃穆的沉默中:“艾利卡,真是好笑,店主怎么会把您称作我的新娘子呢?” 然后是一声大笑,一声吃力的、勉强的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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