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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您明知他想做什么,却没有阻拦他?”

  “我请求过您放心,因为我这次来访的结果一定能使您安心的。不错,我没有阻拦他,因为他的决定挺稳妥的,您自己一会儿就明白了。我开头已经说了:就是他请求我今晚上待在您家里,他知道您会难过的,所以委托我到您这儿来。他偏要挑我做中间人,是由于他了解我的为人:我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托,就会不折不扣地去完成,不论多么强烈的感情,不论怎样苦苦的请求,都阻拦不了我去认真履行自己所承担的责任。他预料您会央求我违反他的意愿,而他希望我实现它,别因您的哀求而动恻隐之心。我要实现他的意愿,因此事先请求您:我说什么,您也不必求我作任何的让步。他的委托是这样,当他为了‘退出舞台’而离去的时候……”

  “我的天,他干的什么事!您怎么能够不制止他?”

  “责备我为时过早了。您得深入领会领会‘退出舞台’这个词语的表述。他在您收到的那封短信上用过这词语,对吗?我们也正要用它来表述,因为它选得恰到好处,精当极了。”

  韦拉·巴夫洛夫娜眼里开始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态,她头脑中越发清晰地呈现出问题:“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我到底该怎么理解呢?”虽然他说话时那种煞有介事的态度显得十分滑稽,他却是个办事的天才,大大才!他还是一位大心理学家,他懂得并且善于依照循序渐进的规律来行事。

  “这样,借用他那精当的词语来说,当他为了‘退出舞台’而离去之时,他给我留下一张写给您的字条……”

  韦拉·巴夫洛夫娜跳了起来:

  “字条在哪儿?快给我!您怎么可以在这儿待了一整天还不交给我?”

  “我可以不交,因为我知道没必要交。您很快就会赞成我不交的理由了。理由挺充分。但是我首先应该向您解释一下在我最开头说过的那句话:‘结果一定能使您安心的’。所谓结果能使您安心,并不是指您收到字条这件事说的,这儿有两个理由,第一,光是收到字条还不能足以使您放心,还谈不上安心,对吧?要说安心,必须有更多的东西。因此,能够使您安心的应该是字条的内容。”

  韦拉·巴夫洛夫娜又跳了起来。

  “您放心吧,虽然我不能说您判断有误。我预先把字条的内容告诉了您,现在我请您听完我的第二个理由,为什么我说的‘结果能使您安心’不是指您收到字条这件事本身,而应该是指字条的内容。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个内容的性质,它事关重大,我只能让您看看字条,不能把它交给您。您可以读,但是不能取走。”

  “怎么?您不能把字条交给我?”

  “不能。他偏偏挑了我,正是由于任何别人处在我的地位都会交给您的。这张字条不能留在您手里,因为它的内容特别重要——我们已经确定了内容的性质——它不该存放在任何人的手里。如果我交给您,您一定想保存起来。所以,为了不至于再从您那儿用强力硬抢回来,我不交给您,只让您看一看。不过您得坐好,双手交叉起来放在膝盖上,而且保证不动手,我才让您看。”

  假定这儿有个局外人,无论他如何多情善感,当他看到这一整套程序的庄严郑重,尤其是这套程序末尾那种举行仪式般的生硬规定,他也情不自禁地会笑起来吧。这确实滑稽。可是,当我们听到重大消息的时候,能保持住拉赫梅托夫遇事不惊、胸有成竹的气派,哪怕十分之一也行,那对锻炼我们的神经该是多么的有益啊。

  韦拉·巴夫洛夫娜并不是局外人,她当然只能感觉到这种不慌不忙、慢悠悠的态度中叫人心烦的一面,但她自己摆出的姿势旁观者看了也会忍俊不禁的:她立刻就坐了下来,急忙顺从地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好,用最可乐的声音,也就是说,用痛苦难忍、急不可待的声音,喊起来:“我发誓!”

  拉赫梅托夫把一张信纸摊在桌上,上面写有十行到十二行字。

  韦拉·巴夫洛夫娜刚刚朝那几行字瞥了一眼,脸一下子就全涨红了,誓言也都忘光了,霍地跳起来,一只手闪电般掠过,去抓字条,可是字条已离得老远,被拉赫梅托夫高高地举在手中了。

  “我料到您这一着了,所以一直用手捏着字条呐,如果您注意观察,就能看出来的。等信纸再放到桌上的时候,我还是要像刚才那样一直捏住它的一只角,不放手。所以无论您怎样动脑筋想抓字条,都是白费劲。”

  韦拉·巴夫洛夫娜重又坐下来,将两手交叉着放好,拉赫梅托夫也重又在她眼前摊开字条。她激动地反复读了不下二十遍。拉赫梅托大很耐心地站在她的椅子旁边,手里捏住信纸的一只角。这样过了一刻来钟。韦拉·巴夫洛夫娜终于心平气和地抬起了手,捂住眼睛,分明没有抢信的非分之想了。“他真好,他真好哇!”她说。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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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这张字条的内容是说他决心假装自杀,使她能摆脱婚约的束缚,在法律上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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