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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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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已经连续四天没上洛普霍夫家了,在基尔萨诺夫可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韦拉·巴夫洛夫娜甚至想到:他是不是病了?洛普霍夫去了一趟,看看他是否确实得了病。哪有什么病!他还在生气呐。洛普霍夫死乞白赖地盘问他。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开始胡扯起来,扯到自己对洛普霍夫和韦拉·巴夫洛夫娜的感情,说他十分敬爱他俩。他按理应得出结论说:他们对他并不关心,可糟糕的是他没说,在他那番咬文嚼字的谈话里竞连这样的一点暗示也没有。这位先生显然是有委屈要发泄。在洛普霍夫心目中的优秀人物基尔萨诺夫身上的这种种表现,未免太不尽情理了,因此客人对主人说道:“听我说,你我本是朋友,你这样做,难道不觉得难为情吗!”基尔萨诺夫装得很有涵养的样子回答道,这从他那方面讲也许确实是计较小事,不过假如他受了许多的委屈,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到底是什么委屈?”他开始列举最近使他受辱的许多事例,全是诸如此类的:“你说一个人头发颜色越钱就越近乎平庸。韦拉·巴夫洛夫娜说现在茶叶涨价了。这是针对我的头发颜色说的讽刺话。这也是在暗示我把你们吃穷了。”洛普霍夫无可奈柯;此人的自尊心强得有悖于情理了,或者说得确切些,他简直成了一个胡涂的庸人。 洛普霍夫回家的时候甚至挺伤心:他看到自己所挚爱的人身上的这一面,感到很痛苦。当韦拉·巴夫洛夫娜问起他了解的情况时,他伤感地回答说,这件事最好别再提了、基尔萨诺夫讲了些叫人不快的蠢话,他恐怕是病了。 过了三四天,基尔萨诺夫大概回过味了,知道他的怪话是多么庸俗不堪了。他来到洛普霍夫家,态度挺好,后来竟还谈论起了自己的庸俗。他在韦拉·巴夫洛夫娜的言谈中发现,她并未从丈夫那儿听到他的那些蠢话,他衷心感激洛普霍夫能大事化小,便自动地把一切都告诉了韦拉·巴夫洛夫娜,以此对自己进行惩罚,他感动得道了歉,还说当时他病了。然而结果又搞得一团糟。韦拉·巴夫洛夫娜试着劝他不要再谈这些,说这是小事。他却紧抠住“小事”这字眼,又像跟洛普霍夫交谈时那样俗里俗气,扯起小事没完:他很委婉、很巧妙地加以发挥,说这当然是‘小事”,因为他深知自己在洛普霍夫夫妇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关紧要的,不过他也不配得到他们的更多的注意,等等。所有这些话都说得很隐晦,很巧妙,是用最客气的充满敬意和忠诚的词句暗示出来的。韦拉·巴夫洛夫娜听见他说这样的话,也跟先前她丈夫一样无可奈何了。他离开之后,他们才记起在他明显地变俗气以前好几天,他就有些怪异了。当时他们没有察觉,也不理解,现在,早先的这些怪话总算弄明白了,其实与现在的味道一个样,不过不那么明显罢了。 此后基尔萨诺夫倒也常来,但是原先那种单纯的关系已难以维持了。从一个正派人的面具后边伸出了那么长的一只驴耳朵,而且为时好几天,洛普霍夫夫妇对这位往昔的朋友的敬意几乎丧失殆尽了,即使这只耳朵能永远藏匿起来也无济于事,何况它时不时地还要露出来。虽然露得不那么多,并且急急忙忙就缩回去了,但毕竟是猥琐的、丑陋的、庸俗的。 不久,他们对基尔萨诺夫果然冷淡下来,而他确实也有错误,无法叫洛普霍夫夫妇欢迎他了,于是他不再上他们家了。 可是他在一些熟人家中碰到过洛普霍夫。过了些时候洛普霍夫对他的厌恶淡薄了:他还不错,还算正常。洛普霍夫开始去看望他。过了一年,他甚至重又来洛普霍夫家串门了,他依旧是原先那个出色的基尔萨诺夫了,还是那么单纯正直。但是他来得次数很少,显然是因为他不堪回首自己那段愚蠢的往事。洛普霍夫几乎忘记了这段故事,韦拉·巴夫洛夫娜也忘了。可是一度破裂的关系并没有恢复。表面上他和洛普霍夫仍然是朋友,而且洛普霍夫确实一如既往地敬重他,时常去他家里。韦拉·巴夫洛夫娜原先对他的好感也有所恢复,不过她很少碰到他。 3-12 现在,洛普霍夫的病——还不如说是韦拉·巴夫洛夫娜对丈夫的过分疼爱——却迫使基尔萨诺夫天天来洛普霍夫家,交往十分密切,这前后有一个星期之久。他懂得,当他为了抢着替韦拉·巴夫洛夫娜值班而决定和他们共度几个夜晚时起,他就踏上了一条对自己危险的道路。将近三年前,当他在自己心中发现了爱情的征兆以后,他倒能够坚决采取一切必要的办法制止它的发展,他为此而高兴过,自豪过。他觉得这样做的结果很好。当时有两三个星期,他心心念念着洛普霍夫家。不过即使在那段时期,他因意识到自己在斗争中的坚定性而获得的快乐,仍然大于失魂落魄的痛苦。过了一个月,痛苦完全消失了,就只剩下了对自己的正直态度的满足感了。他的内心是那么恬静,那么安溢啊。 现在的危险却比当时大。这三年,韦拉·巴夫洛夫娜在精神上当然成熟了许多。那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子,可今非昔比,现在她所唤起的感情已不再像一个人对于自己喜欢同时又能逗乐的小姑娘那种开玩笑似的眷恋感情了。她不但精神上成熟了:如果说成年女子的美才是真正的美的话,那么,我们北方的成年女子更是永存美丽不减色,一年胜似一年。的确,这个岁数中的三年生活,会使人在灵魂里、眼睛中、面貌和整个人身上的许多美好的东西成熟起来,只要这个人是美好的,他的生活也会是美好的。 危险挺大,但仅仅对他基尔萨诺夫来说才有危险。对韦拉·巴夫洛夫娜有什么危险呢?她爱她的丈夫。基尔萨诺夫不至于浅薄和愚蠢到认为自己是洛普霍夫的危险的情敌,他并非出于一种假谦虚才不这么想。因为但凡认识他和洛普霍夫的正派人,都把他们同等看待。而在洛好霍夫方面却已有着一个无法估量的优势:他已经赢得她的爱,是的,他赢得了她的爱,他已经完全占有了她的心。她业已作出了选择,而且对这选择感到很满意、很幸福,她不可能有寻找一个更好的丈夫的想法。难道她还觉得不好吗?就是想到这一点都是可笑的。为她和洛普霍夫担心,这不过是来自基尔萨诺夫方面的荒唐的虚荣心作祟罢了。 那么,难道由于害怕造成一个荒谬绝伦的误会,为了不叫基尔萨诺人泛问一个月,最多两个月——难道由于害怕误会,就让一个妇女心烦意乱,每夜守在病床旁边,冒着害重病的危险吗?难道为了使自己的平额生活免受短暂的小干扰,就让另一个同样可敬的人受到严重的损害吗?这未免不正派,而不正派的行为,比那场其实并不艰苦的自我斗争更令人难受得多,他必须坚持这场斗争,斗争的结果是他对自己的坚定性感到自满自足,这是没有疑问的。 基尔萨诺夫这样思考着,他决心赶走韦拉·巴夫洛夫娜,不叫她担任不必要的值夜班。 需要值夜的时期过去了。为了合乎情理,不因突然断绝往来而引人注目,最近基尔萨诺夫还需去看望洛普霍夫夫妇两三次,以后隔周去一次,再后隔月,再后就隔半年了。然后便可推说工作太忙,使这种疏远具有充分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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