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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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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什么‘爸爸的新人生还刚刚开始呢’之类的话。”加瑶子快嘴快舌地说,“怎么倒给远嫁的女儿通风报信,而近处的母亲、儿子、女儿却不告诉,爸爸你呀……” “这是人情的细致嘛。”治彦轻轻地说了一声。 “细致?”加瑶子反问道:“这就叫细致吗?‘细致’就是可以告知远方的女儿,却难以对近在咫尺的家人开口吗?……我觉得真有些奇怪。这也许是直觉,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才辞职的;为什么大家都不去问问爸爸?妈妈、秋子姐姐,还有我,真想不通。” “这个呀……”母亲正想要说上几句。 “加瑶子。”治彦也叫了声,像要教训一下妹妹似的说:“我们呐,刚听完父亲辞职的消息呀。现在是父亲的时间嘛,该静静地听父亲的话才是呀。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想一想,退职在一生中有多么重要,加瑶子你知道吗?在今天,刚刚才告知了家人嘛。听了爸爸的话以后,该安慰爸爸,鼓励爸爸,无论如何得把家属的心聚集到爸爸这边来。” “呀,好聪明的哥哥呀。”加瑶子用嘲弄的口吻说,“大家都不要让父亲难为情吧。” “说什么?”治彦瞟了妹妹一眼,“加瑶子,你蓄满泪水了吧。” “什么泪水呀,才不会流呢。我想起来了,爸爸的公司旅行,加瑶子5岁的时候就跟去箱根了。” 二女儿秋子也对着加瑶子说: “爸爸也不是故意要对家人隐瞒什么嘛。我觉得他是挑明了他的心。” “好了,知道了哟。”加瑶子点了点头,“是爸爸的时间嘛。” 真的让直木感到他的退职的冲击给家人带来形形色色明确的、或微妙差异的,还是在其后家人们继续下去的谈话中。 对于家人,直木忽然感到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这才使他特别明显地看见了那种差异吧。 当时正是直木想抱住家人,却又落后一步的时候吧。 宫崎旅馆的早晨,简直不敢相信竟会安稳地睡了那么久;醒来后的余韵,他十分惋惜地咀嚼着,于是,脑子里又浮起前天晚饭时的家人们来了。 直木“唰”地坐起身来。仔细一想,没什么值得懊丧的事,于是,他起了床。 窗子上的帘子一拉开。 “啊!”涌入眼里的光,让他禁不住叫出了声,“朝阳直射的国度,夕阳笼罩的家园。”他嘴里嘟囔着。 《古事记》神话里的句子,“迩迩艺命”从“高天原”降临到“日向”时说的话,人们现在要是赞美“日向”,也一定会引用这句子;把直木吸引到宫崎来的也就是这句子。 《日本书纪》和《日向国风土记逸文》里也记载着本地地名的来历:景行天皇说过:“此地之地形,恰直接面朝日出之方向,故取名为‘日向’” 这个“朝阳直射的国度”,“恰好直接面朝日出之方向”的地形,在直木的眼前辽阔地展开。 睡觉睡到将近10点半,当然已经不是有什么“朝阳”“日出”的时间了,但大淀河的水,像块银色的亮板,闪闪发光;这可是清洁的早晨之光啊。大概是大气特别干净的关系吧。怎么也想象不出此时已近冬天;天空的明亮、远处山色的温暖、日光的强烈,说是春天还不够,简直像初夏的天气。这南国的日光,像点燃内心似的舒畅,直木离不开那扇窗子了。 正是退潮期,电车铁桥下面都露出了河底。那泥色也泛着微微的光。水面上沙沙地飞来六七只大雁。水里游着的大雁是黑色的,而飞翔的大雁展开的翅膀,看上去像是白色的。 黑乎乎的几个人影晃动在水中,他们往水里弯下腰。开始时直木以为他们乘着小船,仔细一看,原来他们在水中慢慢走着。水才漫到他们的膝盖。 “水真浅呐。”直木回头对前来收拾屋子的女招待说,“真是条浅浅的河呀。” “是啊。正值退潮的时候嘛。” “那些去河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女招待凑近窗子一望:“都在捞沙蚕呢。” “沙蚕?做钓鱼的鱼饵吗?” “是啊。”女招待点了点头,“茶水放在这边了。” “谢谢。是啊。还没有洗脸呐。”直木轻松地笑起来,“只穿睡衣不会冷吧。” 他进了洗手间。 6.内里雏之画 直木来到饭厅,也要挑一个有太阳光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花盆,花盆里小小仙人球的顶端,开着一朵紫色的花,像是人工做出来的一样。快吃午饭的时间用早餐,相当宽敞的饭厅里,只有两对新婚旅行的夫妇。 他们也是在靠南窗的位子上坐下的,过于明亮的阳光中,直木忽地看到了婚礼翌晨他们那睡眼惺忪的样子,他赶快把目光移开。靠着直木近旁桌子上的新娘子,把惨兮兮微笑的眼睛对着新郎官,像是对盯着看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颈上的皮肤可怜兮兮的苍白。 另一对新婚夫妇,新娘子像是在求一样什么东西,新郎官像是故意不答应似的。不久,新郎官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新娘子拆了封,还没读完信,新郎官便一把夺去,小声读了起来。新娘子红了脸,连肩膀都露出害臊劲儿来。终于,新娘子又夺回了信,从手提包里取出了笔,把信上的句子擦了,又改写上。这边的直木都看得清楚。她频频垂下眼睛,又时常抬起眼睛瞧着新郎官说两句,那副想啊想啊的模样,还真挺动人的。大概两人今早上要给新郎官父母寄航空信吧。新娘子是担心自己信上的句子不够漂亮吧。 这时,直木想起了长女幸子婚礼的事。他没有回忆起自己早年新婚的事情,而是想起女儿的婚礼来。 幸子嫁的地方是京都,婚礼仪式和宴会不得不都在“京都宾馆”里举行,于是新娘的娘家人只得举家从镰仓赶往京都去。仪式的前三天大家坐火车去。其中两天,在正值花开季节的京都玩上一圈,让幸子的心情也平静一些,和幸子依依惜别,做父亲那种初次远嫁女儿的担心,不用说是出自感伤吧。家族汇齐了一起出门,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许今后也不会再有了。在建筑事务所里工作的大儿子,借口探询京都周围的山村(现在大都成了集镇),像周山那样的地方,有没有出卖旧屋子的人,弄到了个出差的机会。人们抛弃山地,转移到集镇上去,建筑起新的派得上用处的房子,三文不值二文的旧房子多得出乎意料;另一方面,大城市里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欣赏古旧质材,想再现茶室风格和田园风格的居室。 小女儿加瑶子还是个中学生,新学年才刚刚开始,说让她一个人留在镰仓的家里,加瑶子说什么也不肯。她说,要是不带她去,她就把存款取出来,乘飞机造了去,等大家一走她立刻就会赶到羽田机场去,说不定还会赶在大家前面到京都呢。加瑶子若无其事地说着,倒让直木吓了一跳。 “是呀。爸爸和妈妈打个赌试试。”加瑶子一本正经地说。 “赌什么东西呀?”直木问。 “加瑶子一个人乘飞机去成去不成……爸爸一定在想‘哪有这种事’吧。两人当中,可以有一场漂亮的打赌哇。” “哦。两人之间吗?赌多少?” “到大阪的飞机票多少钱一张?” “六千元,单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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