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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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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樱 一 除夕半夜下起雨来,元旦是个雨天。 从今年起改为按足岁计算,信吾六十一,保子六十二了。 元旦本想睡个早觉,可一大早就传来了房子的女儿里子在走廊上跑动的声音,把信吾惊醒了。 菊子已经起来了。 “里子,过来。我们去烤糯米糕好吗?里子也来帮忙。”菊子说这番话,是想把里子叫到厨房里,以免她在信吾的寝室走廊上跑动。里子压根儿不听,继续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里子、里子。”房子在被窝里呼喊。 里子连母亲的话也不理睬。 保子也被惊醒了。她对信吾说: “大年初一是个雨天哟。” “唔。” “里子起来了,房子即使继续睡,菊子当媳妇的总得起来嘛。” 保子说到“总得”这个字眼时,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信吾觉得滑稽可笑。 “我也好几年的元旦没被孩子吵醒过了。”保子说。 “今后恐怕每天都会被吵醒的哟。” “大概不至于吧。相原家没有走廊,上咱家来她可能觉着新鲜才到处跑动的吧。过些日子,习惯下来也就不跑了。” “或许是吧。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喜欢在走廊上跑动的,跑步声吧嗒吧嗒的,仿佛被地板吸住了。” “因为孩子的脚是柔软的。”保子竖起耳朵来听了听里子的跑步声,又说:“里子今年该五岁了,可足岁变成三岁,总觉得好像是给狐狸精迷惑了。我们嘛,六十四岁、六十二岁变化都不大。” “也不见得。出现了件怪事哩。我出生月份比你大,从今年算起,有一段时间是和你同岁呐。从我的生日起到你的生日止这段时间,我们不是同岁吗?” “啊,可不是吗。” 保子也发现了。 “怎么样?是个大发现吧。这是一生的奇事呐。” “是啊。可事到如今,同年又有什么用。”保子嘟哝了一句。 “里子、里子、里子!”房子又呼唤起来。 里子大概跑够了,又回到了母亲的被窝里。 “瞧你的脚,多冰凉呀!”传来了房子的话声。 信吾合上了眼睛。 良久,保子说: “大家起床之前,让孩子这样跑跑也好。可是,大家一在,她有话也不说,只顾缠着妈妈了。” 这两人莫非在寻找彼此对这外孙女的爱情? 信吾起码感到保子是在寻求自己的爱情。 或许是信吾自己在寻找信吾自己呢? 走廊上又传来了里子跑动的脚步声。信吾睡眠不足,感到吵得慌,可他却不生气。 但是,他也并不觉得外孙女的脚步声是柔和。也许信吾确实是缺乏慈爱吧。 信吾没发现里子奔跑的走廊的木板套窗还没有打开,一片黑魆魆的。保子似乎很快就留意到了。这件事,也促使保子感到里子怪可怜的。 二 房子婚姻的不幸,在女儿里子的心灵上投下了阴影。信吾并不是不怜恤,许多时候他也焦急得头痛。他对女儿婚姻的失败,着实无能为力。 信吾简直无所适从,他自己也很惊讶。 父母对于已经出嫁的女儿的婚姻生活,可以施展的能力是有限的。从事态发展到不得不离婚这点来看,女儿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了。 房子同相原离婚之后,带着两个孩子,把她接回娘家来,也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房子的心灵创伤无法治愈,房子的生活也是无法建立起来的。 女人婚姻的失败问题,难道就无法解决了吗? 秋天房子离开相原之后,不是回娘家,而是到信州老家去了。老家发来电报,信吾他们才晓得房子从家中出走的原委。 修一把房子接回家里来了。 在娘家住了一个月,房子说了声“我要找相原把话说清楚”,就出门去了。 尽管家里人说过让信吾或修一去找相原谈谈,可房子不听,非要亲自去不可。 保子说:如果去的话,把孩子留在家里吧。 房子歇斯底里似的反驳说: “孩子怎么处理还是一个问题呐,不是吗?眼下还不知道孩子是归我还是归相原呢?” 她就这样走了,再也没回到家里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夫妇间的事,信吾他们无法估计要等待多少时日,就这样在不安稳的状态中一日复一日地度过了。 房子仍然杳无音信。 莫非她打定主意又回到相原那里去了吗? “难道房子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拖下去不成?” 保子的话音刚落,信吾接口答道: “我们才糊里糊涂拖下去呐,不是吗?” 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 就是这个房子,大年夜突然口到娘家里来了。 “唉呀,你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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