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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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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部?在哪儿?” “您不知道吗?就在多摩河边呀!” 阿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佐山夫人在信的背面写着“写于多摩河边”。 “河边?多摩河那一带是什么区来着?” “远吗?” “远着呢!请等一下,我先查查地图就知道了。到了那边要是天黑了的话,找起来就费劲了。” “确实,天都这么晚了,”阿荣显得有些扫兴,“这样吧,您把我送到站前饭店就行了。” “咦?这里就是站前饭店呀!就在车站的楼上。” “上面不是大丸百货商店吗?” “啊,饭店就在那边老进站口的上面,所以,从这儿穿过去最近了。” 阿荣只听一个朋友说过曾跟父亲住过这家饭店,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家饭店在哪里。 佐山卓次律师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享用一杯咖啡。 其时,无论妻子市子做什么,都必须在身边陪着他,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自己的每一天都是从妻子的身边开始的。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种习惯。 妻子在旁边削着果皮。他一边品味着咖啡,一边不时地望望妻子那纤柔的双手。然后开始喝麦片粥。 茶盘上放着一封寄给市子的快信,佐山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不好了,你看看这封信。” “怎么啦?”佐山往嘴里塞着面包,眼睛仍然盯在报纸上。 他看的是家庭版面上的一条报道,写的是一位名人的离婚案,文章中还顺便提到了民事法院统计出的离婚率。 据统计、昭和二十九年度离婚的夫妇中,从有无子女方面来看,无子女夫妇一百六十九对、有一个的四百零六对、两个的三百四十对、三个的一百五十三对。将子女作为维系夫妻感情纽带的观念近年来虽渐趋淡薄,但有三个以上子女的家庭的离婚率大大地低于其他家庭。 佐山的律师事务所也常常碰到棘手的离婚问题,因此,他对这条报道颇有兴趣。 佐山夫妇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佐山觉得离婚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认为,离婚主要是由于择偶轻率或互相不体谅所致。 “喂,不好了,你快看看这封信。” “是大阪的三浦太太来的信吧,她家出了什么事?” 只瞧一眼信封上的笔迹,佐山就知道是三浦音子来的信。 佐山已好久没有听到市子说“不好了”。刚结婚那阵儿,妻子动不动就这样大惊小怪地叫他,每当这时,他总会产生一种异样的兴奋。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声音他就再也听不到了。 “三浦家的阿荣你还记得吧?她出事了!” “出什么事啦?” “你瞧瞧这封信。”市子把一卷纸递给了丈夫。佐山没有接。 “就是那个长得像布娃娃似的姑娘?” “不是,那是她姐姐。阿荣是那个漂亮苗条、性格有些像男孩子……” 佐山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实,既然妻子已经看过,听她大致讲一下就可以了,自己没必要再看一遍。佐山在家的时候,诸事都是如此。 “说是阿荣离家出走了,还说可能要来我们家。” 市子的目光回到了信上。 “信上还说,‘叫她去银行取钱,她就从那边直接走了……一个女孩子家,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我正着急的时候,昨天接到了阿荣的信,说是很久以前就崇拜您,生出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崇拜您,生出了离家出走的念头’,真是没想到!” 市子在这里又念了一遍。 “我才是没想到呢!你说是吧?信上还说,‘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噢,我记起来了,那姑娘走路很规矩。” “对。我也挺喜欢她,心里还挺惦念的。” “这个三浦音子可也真是的,马上打个电话来不是更好吗?这样她就会知道孩子没来这儿。” “她认定孩子到我们家来了,看信上的口气像是挺放心。你听听,信上是这样说的:‘孩子任性、不懂事,什么也不会干,我担心会给您添麻烦,恳求您予以多多的关照。’” “……” “‘您也可以赶她回大阪,总之,一切都拜托您了。’” “什么?家长竟然这样不负责任……” “是啊。不过,她也说了她自己。你听,‘我深感后悔,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早晚也要去东京登门道歉,顺便聊聊’”。 “开什么玩笑?孩子根本就没来!” “这也不怨我呀!唉,净给我出难题,怎么办才好?” “你瞧着办吧。” “我觉得自己没有责任……”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佐山望着妻子,“责任能反映出人品,你虽然嘴上说没有责任,但在心里已感到了责任。责任是在不知不觉、意想不到的时候产生的。阿荣这孩子是为你出走的,所以你也不能说没有责任。” “要是那样说的话……” “一个人所负的责任或许恰恰反映了他的人格。” “可是,现在连阿荣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负责呀?” “她既然为你而来,就一定会出现的。” “那我们就等她出现?真让人担心!” “瞧瞧,这责任感不是来了吗?这就是你的人品。人缘好有时也会惹麻烦。” “你净拿我开心。阿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当不起。” “那姑娘走路很规矩,所以……” “……” “现在的女孩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随随便便的,没有规矩。” “那有什么?穿上高跟鞋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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