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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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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盘里放着两只筒状茶碗:一只赤乐与一只黑乐〔指乐氏烧制的赤、黑釉两种陶茶碗。相传是长次郎于天正年间(1573-1592)所创,由丰臣秀吉赐乐氏印,传至今日〕。她把黑乐茶碗放在菊治面前。 沏的是粗茶。 菊治端起茶碗,瞧了瞧茶碗底部的印记,冒失地问道:“是谁的呢?” “我想是了入的。”〔了入,是乐氏家第九代吉左卫门的称号。〕 u赤色的也是吗?” “是的。” “是一对吧。” 菊治说着,看了看赤茶碗。 这只赤茶碗,一直放在文子的膝前,没有踫过。 这筒状茶碗用来喝茶正合适,可是,菊治脑海里忽然浮现一种令人讨厌的想象。 文子的父亲过世后,菊治的父亲还健在的时候,菊治的父亲到文子母亲这儿来时,这对乐茶碗,不是代替一般茶杯而使用过吗?菊治的父亲用黑乐,文子的母亲则用赤乐,这不就是作夫妻茶碗用的吗? 如果是了入陶,就不用那么珍惜了,也许还成了他们两人旅行用的茶碗呢。 果真如此,现在明知此情的文子还为菊治端出这只茶碗来,未免太恶作剧了。 但是,菊治并不觉得这是有意的挖苦,或有什么企图。 他理解为这是少女的单纯的感伤。 毋宁说,菊治也感染上这种感伤了。 也许文子和菊治都被文子母亲的死纠缠住,而无法背逆这种异样的感伤。然而,这对乐茶碗加深了菊治与文子共同的悲伤。 菊治的父亲与文子的母亲之间,还有母亲与菊治之间,以及母亲的死,这一切文子都一清二楚。 也只有他们两人同谋掩盖文子母亲自杀的事,。 看样子文子沏粗茶的时候哭过,眼睛微微发红。 “我觉得今天来对了。”菊治说,“我理解文子小姐刚才的话,意思是说死者与活着的人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原谅或不原谅的事了。这样,我得从新改变看法,认为已经得到令堂的原谅了,对吗?” 文子点点头。 “不然,家母也得不到您的原谅了。尽管家母可能不原谅她自己。” “但是,我到这里来,与你这样相对而坐,也许是件可怕的事。” “为什么呢?”文子说着,望了望菊治:“您是说她不该死是吗?家母死的时候,我也恨懊丧,觉得家母不论受到多大的误解,死也不成为她辩解的理由。因为死是拒绝一切理解的,谁都无从原谅她啊!” 菊治沉默不语,他思忖,原来文子也曾探索过死的秘密。 菊治没想到会从文子那里听到“死是拒绝一切理解的”。 眼前,菊治实际所理解的夫人与文子所理解的母亲,可能是大不相同的。 文子无法理解作为一个女人的的母亲。 不论是原谅人,或是被人原谅,菊治都处于荡漾在女体的梦境般的波浪中。 这一对黑与赤的乐茶碗,仿佛也能勾起菊治如梦如痴的心绪来。 文子就不理解这样的母亲。 从母体内生出来的孩子,却不懂得母体,这似乎很微妙。 然而,母亲的体态却微妙地遗传给了女儿。 从文子在门口迎接菊治的时候起,他就感受到一股柔情,这恐怕也有这种因素在内,那就是他在文子那张典雅的脸上,看到了她母亲的面影。 如果说夫人在菊治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面影,才犯了错误,那么菊治觉得文子酷似她母亲,这就像用咒语把人束缚住的、令人战栗的东西。不过,菊治却又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诱惑。 只要看一看文子那干涸而小巧的、微带反咬合的嘴唇,菊治就觉得无法与她争辩了。 怎么做才能使这位小姐显示一下反抗呢? 菊治闪过这样的念头。 “令堂太善良了,以致活不下去啊。”菊治说,“然而,我对令堂太残酷了。有时难免以这种形式把自己道德上的不安推给了令堂。因为我是个胆怯而懦弱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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