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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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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番热热闹闹的谈话,千代子端进水果来。千代子那又细又长的白颈子,凑近蔷薇花更显得白净。 “波川君,多待一会儿不要紧吧。”顺子说。芳子跟在顺子后面,一起上厨房去准备晚饭去了。 波川夫妇和三枝子是初次见面,弥生必须坐着应酬,刚才她尽力表现出庄重,可一会儿就变得无精打采了。三枝子也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去厨房帮忙的事,今天还有她母亲改嫁的事,真有些心情沉重。 两天后的下午,狂风暴雨大作,外科医院打来电话。弥生去接了。 “爸爸,医院里来电话问,能不能让启一出院。” 弥生来到御木的书房,用纯粹传达的口气说。 御木关上板窗,打开灯,正在读美国的翻译小说。是一部描写人类的残暴野性,给人深刻印象的作品。 “让他去吧。不是什么需要住院的大病。只不过是兴奋过度,暂时搁在医院里罢了。” “去跟医院说可以让他出院吗?” “嗯,我来接。他们说病人安定了吗?” “我可什么也没有去打听。” “这鬼天气可怎么办?也许还是让医院留他到天放晴再让他出院的好。”御木在走廊上边走边说,“他大概连伞也没有吧。” 就是有伞,也无法挡住这么大的风雨,御木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里像是含着其他什么话。 医院里的医生说,病人自己要求今天出院。 “他情绪已经稳定了吗?”御木在电话里问。 “是啊。呃,看来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有些忧郁,有些焦躁罢了。” “这种情况,让他在这种的天气里出来会不方便吧,就让他再多呆一天吧。” “好吧,医院方面怎么都可以,我们去通知病人吧。让病人来接电话吗?” “不,算了。” “就是出院,看来还得让他常常来医院看看。” “好吧。” 然后,御木不做声,挂断了电话。 大概启一说今天出院没人去理睬吧。外科小医院不是神经科医院,所以如果没有大不了的危险,也许启一的头脑少许有些怪,医院也并不把他的病当成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御木想,呼应着这暴风雨,也许启一也不会有什么狂暴吧。 御木在打电话的时候,弥生一直站在走廊上。狂风暴雨从玻璃窗下渗进了走廊。 “这里也关上板窗吧。” “好吧。” 父女俩从防雨套窗里拉出极窗,他们听到了打在板窗上的雨声。 “像是要停电了,有蜡烛吗?” “该有吧。我去看看。”弥生回答,打开了走廊上的灯。“爸爸,启一怎么了,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没你弥生的事。” 御木感到一种不安:让雨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启一出现在大门口。 12 御木去参观了一个画廊里的油画展,碰到了个70多岁的老画家。 “我是御木麻之介。”他先自报姓名地打了个招呼。只有48岁的自己,还不至于见过面后就忘了别人的脸;可小说家的职业特点,老是在各种场所、机会,让许多没什么要紧事的人拖住,最后,到底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可奇怪的是,女人的名字却不会忘。仅去过一次的酒店或菜馆,那些女招待的名字,倒是下一次再去,就会想起来。 “啊,您可把我记得真牢哇。真有诚意。”此举常常让女人们感动不已。“我们姐儿们,可真有干酒水生意的资格哟。” “人生嘛,忘了美人的姓名,可就大可错啦。” “哟,您可真会说话。把我们的名字记在笔记本里,天天温习的吧?” 反正他知道老人总是健忘的,所以偶然遇到老人时,他总是自报家门和人搭讪,他熟悉不让对方发窘的礼仪。 有一次,让某国大使馆请去参加鸡尾酒会,好几个没见过面的外国人,自报姓名来找他讲话。那时御木觉得,让一个酒会请来的人们,找谁说话都可以。酒会进行的两小时,主人站在入口处,不可能与来客、归客一一打招呼,也不可能为客人一一介绍。也许某些客人之间正好认识。客人之间互相自我介绍,随便地谈谈话,酒会的气氛肯定会热烈起来的。 单说“我是御木麻之介”,对初次见面的外国人来说毫无意义;所以得重重地加上“我是小说家”,或者“我是文学家”之类的,那么才会得到对方预期以上的“哦——”的一声答应。御木的作品并没有流传到国外去,但只要知道他是作家,外国人就会向御木提出许许多多的疑问,找来许许多多话题。日本人的酒会上,即使已从照片上记住了对方的脸,可不少时候,还是不经人介绍就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御木老是想,像外国人酒会上那样,自我介绍互相认识的方法似乎真不错。让同一个酒会所招待,客人之间互相谈得热乎,招待的一方的主人该会多么高兴啊。 可是,现在御木对70岁的老画家自报山门的招呼,却纯粹是怕老画家忘了他会弄得很尴尬。老画家似乎还记得御木的脸,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御木的姓名。 “啊,快请坐下。”老画家给御木指指椅子,自己也坐下了。展览会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可供人们休息休息。画廊很小,因此,在那些椅子上坐下的人,大致是展出画幅的画家本人或对画廊有交情的客人。 御木上午是工作时间,下午是为别人,或者说是自由的时间,他总是尽可能去看看画展。今天的展览会,还挂着三个比御木年轻的西洋画家的近作。 御木跟老画家没什么话题,于是,他把眼睛转向三面墙上的画。茶和点心端来了,画廊的主人过来站在旁边。 “冒充先生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抓住以后……”画廊的主人对老画家说。 “怎么样了哇,打那以后再也没听说过了。” 这个画家的冒充者在北海道出现,御木想起报纸上登的“兜着卖画”的记事。因为是北海道的事情,所以,东京的报纸上登了很小一角。 “与小说家的冒充者不一样,画家的冒充者可以拿画来卖钱;所以,叫做冒充者的真品。如果没抓住,那家伙的画也许一直会被当成先生的画留在北海道了呢。”御木也加入了谈话。 “说的是呀。公司的客厅和会议室里堂而皇之地挂着呢。你没看旧美术作品的假货要比真货多得多,四处横行嘛。就是现存画家的冒充者也多的是。这样一来假画家躲在背后,净把假画往外拿。” 画家逢人便说自已被人冒充了的事,已经让人听得烦了,为了御木和画廊主人,他还只是把要点说给他们听了听。 那假冒者在北海道各大公司兜来兜去。最有趣的是,其中一个公司里的头面人物还是老画家的亲戚,尽管和画家很熟,可是看到那假冒者,竟然还真当是自己那画家亲戚呢,听了真让人捧腹。第一个上当的公司经理,看起来还真喜欢上那假冒者了,一个劲儿地给其他公司的经理写介绍信。于是,假冒者就一家挨一家拿着介绍信兜来兜去。画家亲戚的那老人,也相信了那张介绍信。他和画家好些年没碰面,也许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好吧。老人面对假冒者,开始和这亲戚讲话。假冒者好景不长,不久就草草收场了。可是,那老人竟一点没觉察出那家伙是假冒的。 70岁的画家,不用说,那个假冒者也一定得是个老人。又能画出享有盛名画家的赝品来,看来他能画一般的油画。恐怕是旧式画家怀才不遇或技巧落伍吧。 “那假冒者,我心里不是一点没有数的。”画家也说。 “到您亲戚的公司里去可是愉快的呀。”御木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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