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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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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新做的。穿学生服去新婚旅行,要遭旅馆里的人白眼吧。” “遭白眼才有趣呢。” “穿学生服出席婚礼,我可无所谓,可要让客人们见笑不是。况且,学生服也太旧了呀……” 御木听了这话想,东京、新泻、福冈三处宴会,新娘方面的大里家,看到新郎穿学生服该会不高兴吧。波川要是真把学生服穿到底的话,也许还真的很有趣呢。自己也被这东京、新泻、福冈拖着做“证婚大巡回”,真想在祝辞中调侃几句。 波川是学生,就是在今天,也算是早婚吧。御木自己也让儿子早早完婚了。可波川和公子是一个大学的同学,结婚后还一起继续学业,御木觉得很少见。自己是受新娘家的委托做证婚人的,说是“超过三年了”,可御木对他俩的恋爱过程一点也不清楚。从两人的样子来看,像是关系很深了。新娘有些腼腆,但还是看得出是个玩性重的主儿。 御木站起来发言时,看到那边角上的桌子旁坐着些学生模样的人。是新娘新郎的同学吧。 致辞完毕,招待已经在身后等着帮御木推好椅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有位客人说想见见您。” “要见我?”御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什么人?” “说是叫石村的。” “石村?”御木一下子想不起来,“男的还是女的?” “呀,我也是听大门口的人传话进来的,不清楚是男是女……” “噢,是嘛。能不能帮我去说一下,接下来来宾致辞,证婚人走不开,问一下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招待回来了: “说能不能让她在大门口等一下,一定得见见您,怎么办?是个姑娘。” 招待没说“小姐”,而说“姑娘”,大概衣着打扮不怎么样吧。 奇怪的是,今天自己这个时候在波川、大里两家的婚宴上,除了家里人,几乎没别的人知道呀。这个叫石村的肯定先到家去打听了,才知道上这儿来找的吧。因工作关系,御木的客人很多,家里人也惯了;他不在的时候,就告诉客人他的去处,也是不稀奇的。 “石村,石村……”想着,想着,御木觉得这名字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的,他忽地想起来了。他想起妻子顺子被夺去贞操的事来,那男人可不就叫石村嘛。顺子的亲戚,自打和御木结婚起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新婚旅行之夜,听顺子说,石村家父亲死了,顺子去帮着守夜。石村的儿子两日没怎么合眼了,顺子像这家人的女儿一样心疼他,在二楼壁橱里空出块地方,叫他睡觉。被子两个角都抵满了的狭小地方,那儿子忽地一把抓住顺子的手,把她拉过去。顺子没有叫。这时已过了深夜3点,顺子没回家,一直干到了早上。顺子并不讨厌石村家的儿子;只是那家伙,在给父亲守夜的时候,还干那种事,叫人害怕,也感到憎恶。 御木直到后来才理解:父母亲死的时候,又悲伤又疲劳,相反那种冲动反而会更强烈,有可能会失去控制的。顺子当时也疲劳,又抱着同情,说不定什么地方不注意引起了那儿子的冲动吧。说是这样说,可第一次听顺子说是在给父亲守夜的时候,御木还是大大吃了一惊的。御木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想象:石村要不是那样粗暴,顺子伤感的同情也许会发展成爱情,同他结婚的吧。 这个叫石村的姑娘为什么要见御木呢?也许不是找御木,是来找妻子的吧。假如真这样,还亏得招待没去通报妻子而是来通报了御木呢。 等新郎同学的预定祝辞全结束了,御木站起来出去了。 石村姑娘正像招待叫她“姑娘”那样穿着不时髦。看上去像是为了出门才梳了梳头似的。眼里无光,相貌倒挺好。像十六七岁的样子。 姑娘觉得出来的是御木,可御木通报姓名之前她没做声。 “我是御木……” 姑娘递过来一封信。信封正面背面什么都没写。真给御木想中了:是来讨钱的。信中写着,石村患结核病,卧床多时,还用了“命在旦夕”之类的话。瞧着那姑娘无神的眼睛,御木脑子里忽地掠过,眼前这姑娘该没有传染上吧。 “来,来,到这儿来……”御木把她引到稍宽敞些的地方。 “你坐下吧。” “好。” 姑娘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大皮椅子上。白白细长的脖子低垂着,嘴唇的形状很好。 御木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顺子要是没和自己结婚,和石村结婚也会生下这姑娘的。没这可能。这闺女有和顺子不一样的另一个母亲。顺子和石村结婚也该生出和这闺女不一样的另一个孩子。 御木这种奇怪的同情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你妈妈呢?……” “是。” “健康吗?” “我妈妈现在不在家。” 御木从没见过石村。新婚旅行后,再没有听妻子说起过石村。当然也没问过石村妻子“健康吗”的话。御木从没打听过石村的家庭情况。 御木把随身所带的钱装进石村的信封里。姑娘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看上去姑娘知道自己是被差来要钱的吧。石村差这姑娘来要钱的时候,该会对孩子说自己同御木夫妇是什么关系呢?大概说是亲戚吧。也可能说顺子是他过去的情人吧。两者并非都是没影子的事,可怎么说也没有向御木夫妇要钱的道理呀。石村信的抬头只写了“御木”,既没写麻之介收、也没写顺子收;不知石村怎么说的:是让把信交给麻之介,还是让偷偷交给顺子。就是顺子,自从那人在父亲守夜日出了那种事,也早就把以后能在经济上接济他的亲戚关系斩断了,穷极潦倒的石村是把那事当成要钱的把柄吧。不管怎么说,能来要钱,对御木夫妻来说,总不能把石村当成毫无关系的外人吧。 御木坐在椅子上目送离去的石村姑娘的背影。心里留下一丝后悔:自己应当拒绝才是啊。 他回到宴会席上,顺子正在用汤匙搅拌着咖啡里的砂糖: “新郎说他喝咖啡喜欢不放糖……那新娘也正发愁着要不要放糖呢。”她从新娘胸前探出脑袋对御木说。 “谁说的呀,我可一点也不发愁。我一直是放糖的呀。波川那是装腔作势呀。” 顺子看到丈夫脸色不好就不做声了。 御木催促新郎新娘站起来。新郎的父母亲过来,向御木夫妇致谢,然后说: “说是就让两人的同学送他们到车站,您看好吗?” “好嘛,年轻轻的。”御木回答。 御木夫妇的车来了,新娘母亲把装饰桌子的花束递给了顺子。 到大门口来接御木夫妇的媳妇芳子接过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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