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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是啊。也许你没见过。这是爸爸到西洋去的时候作为礼品买回来的名画复制品中的一幅。各种各样的画都送给人了,你妈妈说喜欢这幅画,所以就留在家里了。”

  “妈妈喜欢这幅画?”

  “是的。所以,就这样装在镜框里,你妈妈挂在房间里了。”

  麻子坐在床上,说:“这幅画我也喜欢……”说着,一边入神地看着这幅彩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镜框的玻璃。

  “彩虹画得有些靠边儿呢。”

  “是啊。”

  “这是苹果花。”

  在冬去春归的原野上,绿草萌发,三四棵苹果树开着白花。对面山丘的树林也泛出嫩绿。红色的土湿湿的,黑色的雨云中悬挂着大大的彩虹。

  彩虹从画面的左上方竖起,伸出画面。彩虹在向万象更新的春天祝福吧。

  百子来看望麻子时,这幅米勒的《春》挂在病房的墙上。

  由于百子背对墙壁坐着,没有注意到这幅画。

  “姐姐,那幅画是爸爸给我送来的。”

  听麻子一说,百子回过头来,不由说了声:

  “哟!”

  为了看得更好,百子向后退了退,手支在麻子的床上。

  “噢?这幅画到这来了?”

  “姐姐,你记得这幅画?”

  “记得呀。”

  “是吗?我不记得了。爸爸说我也许有印象,可我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的。”

  “听说妈妈很喜欢……”

  “是吧。这幅画一直是挂在妈妈的房间里的。”

  “噢?姐姐,这你还记得?”

  “记得,忘不了。我被爸爸从乡下领回来收养的时候,这幅画就在妈妈的房间里挂着。”

  麻子有些吃惊。

  “我的印象很深。”百子说,“你病了,爸爸因而想起了妈妈,把这幅画拿来了。这是让妈妈守护你。”

  “不是的。是我想看藤岛武二的有一幅湖水彩虹画的画集,请爸爸拿来的。爸爸说,看彩虹的画,还有一幅米勒的彩虹画的彩印……”

  麻子说着,把藤岛武二的画集拿给百子看。

  “因为我想起了琵琶湖的彩虹,所以想看这幅题为‘静’的画。”

  “是吗?”

  “爸爸说,米勒的画是他从西洋带回来的礼物……”

  “是吗?我被领回来收养,也是爸爸从西洋带回来的礼物呀。”

  百子忽然说得吞吞吐吐,但又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说:

  “爸爸离开家乡,到了遥远的外国,才想起我的母亲和我的事来。所以写信和麻子的母亲商量。麻子的母亲嫁给爸爸时,知道有我这个孩子。不过,我的母亲没能和爸爸结婚,而且死了。我在母亲乡下的家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爸爸可以把我舍弃了。爸爸在遥远的国外,变得胆小了吧。麻子的母亲也许由于远离爸爸也变得胆小了吧。”

  百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我的母亲”“麻子的母亲”的称呼。

  这样的称呼,麻子听来有些不顺耳。

  时至今日,麻子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烦恼了吧。尽管如此,麻子对于自己还不大记事儿的时候,年轻的父亲在外国旅行期间哀切地想起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仍然是难以理解的。

  “所以,我感到我成为麻子的姐姐,好像是爸爸从西洋带回来的礼物。我被领回爸爸家里那天,就见过米勒的这幅画。”百子又说了一遍。

  麻子也看着墙上的画,说:“我不记得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你还在妈妈怀里抱着的呢。你好像很奇怪地看着我。‘麻子,这是姐姐,姐姐来了你高兴吧。’妈妈这么一说,你就很害羞地侧过脸去看妈妈,妈妈就把你搂在怀里了。你还摸着妈妈的乳房了呢。我很悲哀,也很嫉妒。在乡下常听别人说,要见到成为你妈妈的那个人,她膝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是很像你妈妈的。那时我想,她不是我的妈妈。”

  “我记不清了。”麻子小声说了一句。

  “是啊。咱俩是异母姊妹,这是我告诉你的。那是你几岁的时候?”

  “六七岁的时候吧。”

  “是,你7岁的时候。那时,我是很难过的。妈妈的亲生女儿不知底细,而继女却知道。如果与此相反,姐姐把内情隐瞒起来,关心照顾继女妹妹的话……由于不是这种情况,所以我觉得像是从你那偷了什么东西似的,感到很内疚。我说出了咱俩不是同一个妈妈,你哭了起来。我浑身直发抖。你见我发抖,好像很吃惊,不再哭了。”

  “那时的事儿,你记得很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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