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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于是他闪到一边让依旧穿着熊皮大衣的哈佩佐恩进去。

  犹太人对那个房间与其他房间的天壤之别颇感惊异,那个房间在这一带、特别是在这座房子中,是个奇特的例外。不过,哈佩佐恩很快也就不再惊异了,因为他常见到在德国和俄国的犹太人中有类似的现象,表面上一贫如洗,实际上却藏着大笔财富。从门口到病人床前,他不住地注视着病人,走到她床头时,他用波兰话对她说:

  “您是波兰人吗?”

  “不,我不是,我母亲是波兰人。”

  “您外祖父塔洛夫斯基将军娶的是谁?”

  “一个波兰女子。”

  “哪个省的?”

  “平斯卡省索博留斯卡市。”

  “很好,这位先生是您的父亲?”

  “是的,先生。”

  “先生,”他又问,“您的夫人?……”

  “她去世了。”贝尔纳先生答道。

  “……她是否长得很白?”哈佩佐恩说着做了个微小的手势,并由于被人打断话头而有点焦躁。

  “这是她的肖像。”贝尔纳先生过去摘下一个精致的镜框说。镜框里镶有几帧精美的微型肖像画。

  哈佩佐恩摸着病人的头,抚弄着她的头发,同时凝视着旺达·塔洛夫斯基(出嫁前为索博留斯卡女伯爵)的肖像。

  “请告诉我这种病的症状。”

  于是,他坐到软座圈椅里,父女轮流向他讲述病情约有二十分钟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始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旺达。

  “夫人您有多大年龄?”

  “三十八岁。”

  “好哇!”他叫着站起身来,“我保证治好她的病。我不敢说能使她双腿恢复功能,但她的病是能治好的。不过,要让她住到我们那里的疗养院去。”

  “可是,先生,我女儿不能挪动。”

  “我向您保证治好她的病,”哈佩佐恩用权威的口气说,“可是,只有在这种条件下我才能担保……您知道吗?她目前这种病会变成另外一种可怕的疾病,或许会拖一年,至少六个月。……既然您是她父亲,您可以去探视她。”

  “您能肯定吗?”贝尔纳先生问。

  “肯定!”犹太人说,“这位太太身上有一种本原、一种民族气质,必须使她摆脱这些东西。您来时,送她到夏约,下圣彼得街哈佩佐恩大夫疗养院。”

  “怎么送呢?”

  “用担架送,跟送其他病人上医院一样。”

  “可是走这一路会送她命的。”

  “不会。”

  哈佩佐恩一面口气生硬地说这声“不会”,一面已经走到了门口。戈德弗鲁瓦在楼梯上追上他,那犹太人热得透不过气来,对他耳语道:

  “除了那一千埃居,每天还要付十五法郎,预付三个月。”

  “好的,先生。那么,您担保治愈她吗?”戈德弗鲁瓦登上轻便马车的踏脚板问,那医生已经在车子里了。

  “我担保。”那波兰人答道,“您爱那位太太吗?”

  “不。”

  “您别把我的话告诉他们,我向您透露情况是为了证明我有把握治好她的病,但您如果不能严守秘密,您就会送掉那位太太的命……”

  戈德弗鲁瓦只是做了个手势作为回答。

  “她十七年来患的是波兰纠发病,她所受的种种折磨都是由于这种病所致,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病例。而如今只有我才知道怎样诱发这种病,以便把她治愈,因为这种病不是总能治愈的。您瞧,先生,我够大方的。如果这位太太是个阔太太,象纽沁根男爵夫人或是其他当代富豪的夫人、小姐,想治好这种病就得付给我十万、二十万法郎。总之,我要多少就得付给我多少!……而我跟您要的钱还不够塞牙缝。”

  “她在路上?……”

  “没关系!她会象死了一样,但她死不了!……病愈以后她还能活一百岁。走吧,雅克!……快点,去殿下路!……快一点!……”

  于是,他让戈德弗鲁瓦站在大街上,愣愣地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那穿熊皮大衣的怪人到底是什么人?……”沃蒂埃大妈问道。什么事也躲不过她的眼睛。“轻便马车的车夫对我说的是实话吗?他是巴黎最有名气的医生?”

  “这跟您有什么相干,沃蒂埃大妈?”

  “哦,毫不相干!”她做了个鬼脸说。

  “您不站到我这一边可就失算了,”戈德弗鲁瓦慢慢走回房子说,“您本来能赚到更多的钱,比跟着巴贝先生和梅蒂维埃先生多,您从他们那里捞不到什么。”

  “我难道跟他们是一伙的吗?”她耸耸肩膀说,“巴贝先生是我的房东,就这么回事。”

  过了两天,贝尔纳先生才下决心与女儿分别并把她送到夏约。戈德弗鲁瓦与这位前任法官分别在担架两边走着,担架铺着蓝白道人字斜纹布,上面躺着那宝贵的病人,她几乎是绑在床垫上,她父亲实在担心她发病时会跳将起来。总之,他们这一队人三点出发,五点左右太阳下山了才到达疗养院。戈德弗鲁瓦付清了医生所要求的一季度四百五十法郎①住院费,换得一纸收据。他下去给那两个抬担架的一点小费,贝尔纳先生迎上前去,从床垫下取出一个厚厚的打着火漆印的大纸包,递给了他。

  ①原文如此。按,此处应为一千三百五十法郎,因为哈佩佐恩要求每天付十五法郎,一个月即已四百五十法郎。故疑为一个月。

  “应该叫他们去一个人替您找一辆轻便马车,”老人说,“这四卷书您拿不了多远就会累的。这是我的作品,请把它交给我的审稿人,我给他整整一个星期时间,我至少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我不愿意就这样丢下女儿不管不顾。我了解我的外孙,他能够看家,尤其是有您帮忙照应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把他托付给您了。要照我过去那样,我就会向您请教我的审稿人,那位卸任法官的尊姓大名,因为几乎没有我不认识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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