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巴尔扎克 > 皮埃尔·格拉苏 | 上页 下页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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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这家伙!”这一赞叹语在对画家的拥护和祝贺中占了一半。怜悯抬高了许多庸才,就象嫉妒摧毁了那么多天才。 报纸上的批评并不少,但是大有骑士风度的富热尔人全部都承受下来,就象过去他对于朋友的意见全都接受下来,表示出天使般的忍耐一样。 现在他有钱了,辛辛苦苦地挣来了一万五千法郎,因此给他在纳瓦兰街的套房和画室添置了一些家具;他在那儿画着皇太子订的画,还有大臣预定的两幅宗教画。到了指定的日子果然交货,那种约期不误,真叫部里的财务科灰心丧气,他们向来只习惯于另外一种方式。但是,羡慕那些做事有条不紊的人的运气吧!假使他耽误了时间,被七月革命赶上了,他的润笔就再也没有着落了。 到了三十七岁那年,富热尔人已替玛古斯制造了大约两百幅油画,外人全都一无所知。画了那么多东西,他的技法已经熟练到了那样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使得艺术家看了不禁耸耸肩膀,却叫那些生意人看了非常喜欢。格拉苏的朋友们都爱他为人方正仁厚,有求必应,待人忠心耿耿。如果说,对于他的调色板他们不抱敬意,那么对于那拿调色板的人,他们却是喜欢的。 “多么糟糕!富热尔人竟染上了画画那个坏毛病!”他的朋友们相互之间都这么说。 话又得说回来,格拉苏能够给人提出很高明的意见;他就象报纸上的那些专栏作家,他们自己写不出书来,可是一本书中有什么毛病他们却很能挑得出来。但是在那些文艺评论家和富热尔人中间有一点不同:对于美,他具有很好的欣赏能力,他能鉴别美,他的具体意见非常中肯,使得人家认为说得有道理而乐于接受。 七月革命以后,巴黎每次开展览会,富热尔人总是送去十一、二幅作品,而评审团总是会接受四、五幅。他省吃俭用,不多花一文钱;他的仆役就只一个替他料理家务的女仆。 他的消遣只是去看看朋友,去看看艺术作品;偶尔也在法国作几次小小的旅行,算是享受一番。他盘算着要到瑞士去寻找灵感。这个糟糕的艺术家是一个优秀的公民。他在国民自卫军中服役,参加受检阅的行列;付房租、付账单,那种按时不误,达到了俗不可耐的地步。他的一生就是在工作和穷苦中过来的,因此他从来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直到目前为止,他,是个光棍,是个穷汉,并不想把他那简单的生活变得复杂起来。 怎样积聚钱财,他是一窍不通的,因此每隔三个月,他就把一季度的收入和省下的钱送到他的公证人卡陶的事务所去。每当格拉苏存满三千法郎时,公证人就替他把这笔款子用抵押方式放出去,附带规定:如果债户是结了婚的,那么通过“代位清偿”,债权人同时取得债户的妻子的种种权利;如果债户有应付货款需要清理,那么他同时分享货主的种种权利。公证人亲自收取利息后,又把利息放到格拉苏的本金上去。画家盼望着那幸福的一天到来,那时候他的投资将会达到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数目,给他带来一年二千法郎收入。 那时候他将具有艺术家的I’otiumcumdignitate①。他将真正从事绘画。啊!画出什么样的作品来!终于是货真价实的作品!功夫到了家的作品,叫你眼前一亮,叫你没得说的顶呱呱的作品!他的前程,他的幸福的梦想,他的希望的顶点——你想知道吗?那就是被选入“法兰西研究院”②当院士;再就是佩带荣誉勋位的玫瑰花形勋章!跟施奈尔和莱翁·德·洛拉平起平坐,比勃里杜更早进入“法兰西学院”!在他的上衣饰孔里别上玫瑰花饰!多美的梦哪!只有庸才会想得那样面面俱到! 听得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富热尔人把手伸进头发,理成一个松松的发顶,扣上了他那件瓶绿色丝绒背心的钮扣,颇吃惊地看到进来了一张脸儿,——在画室里,这种脸儿被通俗地称做西瓜③——这个水果搁在一只大南瓜上,那南瓜裹着一件蓝色呢衣服,上面点缀着一串叮叮当当的小饰物。那西瓜发出鼻息声,就象一只海豚;那南瓜靠着底下两个芜菁,——把它们叫做腿是不恰当的——向前挪动过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会这样给那个瓶子商人捞一幅讽刺画,然后请他出去,说是他不画瓜果蔬菜。 ①拉丁文:悠闲与尊严。 ②“法兰西研究院”下设五个学院,艺术学院是其中之一。 ③指愚蠢呆笨,愣头愣脑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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