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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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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什么庄稼也收不成了,那个家具商要不准你们捡麦穗。” “不准捡麦穗!……”整个小酒馆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四个女人的高音盖过了其他声音。 “是的,”穆什说,“他们要作出一项决定,由格鲁瓦松公布,在乡里到处张贴,只有拿到贫民证的人才许捡麦穗。” “听准了这句话!……”富尔雄说,“他乡游民概不接纳。” “什么!什么!”博内博说,“我奶奶、我自己还有高丹你妈,咱们都不能在这儿捡麦穗了?这是当局瞎胡闹!我决不让他们安宁!啊!这家伙,这乡长将军是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吗?……” “你还是照样去捡吗,高丹?”通萨尔向那个修大车的说,他正紧挨着卡特琳说话。 “我吗,我是穷光蛋,”他回答说,“我要去申请贫民证。” “他们买我爹的水獭给了多少钱,我的小乖乖?……”漂亮的老板娘问穆什。 穆什虽然吃撑了,消化不了,又喝了两瓶酒,目光都有点恍惚,可他还是坐在通萨尔媳妇的膝上,把头靠在他姑姑的脖子上,凑着她耳朵悄悄说:“我不知道,可是他有金子!……您要是供我好吃好喝一个月,也许我可以发现他藏钱的地方。他是有个藏钱的地方的。” “爹爹有金子!……”通萨尔媳妇在她丈夫耳边说。她丈夫的声音盖过了这全体酒客都参加的激烈讨论的喧嚣声。 “嘘!格鲁瓦松走过来了。”老太婆叫道。 小酒馆立即鸦雀无声。等到格鲁瓦松走出适当的距离,老太婆做一个手势,讨论又重新开始,中心题目是要不要照旧不领贫民证去捡麦穗。 “你们还是得服从,”老富尔雄说,“因为那个家具商去见过省长大人了,要求他派军队来维持秩序。他们杀咱们象杀狗一样容易,咱们就象狗一样!”老头儿叫道,他由于喝了西班牙酒舌头都硬了,使劲挣扎着说话。 富尔雄宣布的这条新消息,不管多荒唐无稽,却使所有的酒客都深思起来,他们是相信政府会无情屠杀人民的。 “图卢兹附近已经发生过这类乱子了,我在那儿驻过防。” 博内博说,“我们向他们进军,农民有挨刺刀的,有抓起来的……看他们想跟军队对抗,实在可笑。有十个判了苦役,十一个进了监狱,全部解决了,怎么的?军人就是军人,你们不过是小百姓,就该挨刺刀,嘿!……” “那又怎么样,”通萨尔说,“你们怎么啦,象小山羊一样给吓坏了吗?他们从我娘、我女儿身上能拿去什么呢?……坐牢?……行啊,那里面还有饭吃,那个卖家具的也不能把全乡人都关进去。再说,那些囚犯吃皇上的粮比在家里吃得还好点儿,冬天还生火取暖。” “你们都是些木头疙瘩!”富尔雄大爷扯着嗓门喊道,“对这个有产者最好不要正面进攻,而要零敲碎打榨他的钱财,明白吗!不然你们自己遭殃。要是你们喜欢苦役牢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错,那里面的活儿还没地里的活儿重,可是那儿没自由。” “也许,”沃杜瓦耶说,他提出的意见是最大胆的,“最好我们当中有人冒险去为本乡除掉那只埋在阿沃讷门的热沃当的畜生。” “干掉米旭?……”尼古拉说,“我算一个。” “时机还没成熟,”富尔雄说,“这样做咱们损失太大,孩子们。我们应该先哭穷,喊饿,艾格庄的财主和他的老婆就会要救济我们,这样你们得到的好处会比捡麦穗多……” “你们都是些软骨头,”通萨尔叫道,“就算要跟法院和部队发生麻烦,总不能把全乡的人都关进监狱吧,何况在法耶市,在一些旧贵族中间,都有支持我们的人。” “这是真的,”库特居斯说,“只有那个家具商老抱怨,德·苏朗日、德·龙克罗尔先生,还有其他人都挺满意的。想想看,要是这个骑兵队长当初跟其他人一样英勇牺牲了的话,现在我还在阿沃讷门过着安乐的日子呢,可如今那儿已经给弄得颠三倒四,识不出了。” “政府不会专为保护这样一个跟全乡作对的有产者出动军队的!”高丹说,“是他自己的错,他要把这儿都搞乱,把大家搞得鸡犬不宁,政府会跟他说,算了吧!……” “政府也只能这么说,它不得不如此,可怜的政府,”富尔雄说,他忽然对政府产生了感情,“我有点同情这个好政府……它也够倒霉的,它一个钱也没有,跟我们一样……可钱是政府自己铸的,这有多傻……啊,我要是政府的话……” “可是,”库特居斯喊道,“我在法耶市听说龙克罗尔先生在议会里为我们的权利说话来着。” “这事儿登在里谷先生的报纸上了,”沃杜瓦耶说,他过去当过乡间警察,能读会写,“我读到这消息了……” 老富尔雄虽然一时表现出对政府有点感情,他象许多下层百姓一样,喝醉了之后感官给刺激得敏锐起来,他一直耳聪目明地注意着这场越来越激烈的讨论。突然间,他站起来,占据了整个酒馆的中心。 “听老人说吧,他醉了,”通萨尔说,“他现在有双份鬼心眼儿,一份是他自己原来的,一份是从酒里来的。” “而且是西班牙酒!那就是三份了,”富尔雄接碴说,他狞笑了一声。“孩子们,不能正面进攻,你们力量太弱,要迂回进攻这家伙!先装死躺下,学癞皮狗,那个小妇人已经吓得够呛了,等着吧,不久就可以达到目标了;她一定会离开这儿的,要是她走了,那个卖家具的一定跟着走,他感情全在她身上。这就是我们的计划。但是为了早日把他们挤走,我的主意是先除掉给他们出主意,出力的人,除掉我们的奸细,我们的工头。” “谁?……” “咳,就是那个该死的神甫!”通萨尔说,“他专门找罪恶的根源,要想让我们靠圣饼活着。” “说得对,”沃杜瓦耶叫道,“过去没有神甫的时候我们过得挺快活,应该把这个靠上帝吃饭的赶走,这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干巴瘦,”干巴瘦是富尔雄给布罗塞特神甫取的绰号,因为他形容憔悴,“也许一个狡猾的女人就能把他制服了,因为他每个封斋节都过。要是抓住他不检点的把柄,立刻给他大叫大嚷,到处张扬,他的主教就不得不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去。这一来里谷老先生可要乐坏了……要是库特居斯的女儿愿意离开奥克塞那个资产阶级,她这么标致,只要去当信徒,去忏悔,她就能救我们大家。然后……特啷,当,当!……” “为什么不是你去呢,”高丹低声对卡特琳说,“他们要避免张扬,你就可以到手一大筐埃居,你一下子就可以成为这儿的主人……” “我们到底捡不捡麦穗呢?……”博内博说,“你们的神甫与我无关,我是库什人,我们那里没有神甫来整天唠唠叨叨搞乱我们的良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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