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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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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伙人又回到了弗洛里昂咖啡馆,那儿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客人们一见到男高音光临都安静下来了。亲王坐在开向长廊的一排窗户一端的角落里,阴沉沉的,目光呆滞,纹丝不动,显出绝望的神色,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疯子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医生用法语对旺德拉明说,“居然在人间还会有这么一个人,他可以把一个玛西米拉·多尼与肉体完全分开,在心灵里,在理想的天地中占有她,但在尘世间,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境界的。他可以看见他的情妇永远崇高、纯洁,他能永远在内心听见我们刚才在海边听见的一切,永远生活在恋人炽烈的目光下,这个目光给了他金黄色的热烈氛围,这是提善在他的名画《圣母升天》里围绕着圣母铺设的氛围,是拉斐尔受到某种启示,为《耶稣变容图》首先创造的氛围,而现在这个人却一心想着糟蹋这首诗!在我的协助下,他将把自己肉体的爱情和精神的爱情融汇于这唯一的女人身上。总之,他将和我们一样去做,他将有一个情妇。他已经占有了一个神灵,可这不幸的人却要把这个神灵变成一个女性!我对您说,先生,他放弃了天堂,不过我不能担保,他是否将死于绝望。呵!女性的面庞哟,一张椭圆形的瓜子脸,又纯净又光彩,剪裁得是多么细腻!你们的容貌让人联想到一件件杰作,这是艺术战胜大自然的精品。你们天生的纤足慵倦无力;你们的体态轻盈,弱不经风,婀娜多姿;你们是贞洁的永不受孕的处女,我们情窦初开就觊觎你们,我们暗暗赞美,无望地崇拜着,执着地追求着;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可你们的微笑仍统治了我们一生,是哪一位纵欲者居然想把他们投进人间的泥淖之中的!啊,先生,太阳之所以普照大地、温暖人心,是因为它离我们有三千三百万法里之遥;科学向您启示说,倘若您走近它,会发觉它既不热也不亮,因为科学还是有点儿用处的,”他边望着卡帕拉雅边补充说道。 “作为一名法国医生,能这么说就算不错哩!”卡帕拉雅说着在外国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您方才对我们说的一番话正是欧洲对但丁和他的Bice①最不理解之处。”他继续说道,“是的,贝阿特丽克丝,这是一位理想的女人,诗人想象中的王后,圣女中的佼佼者,用泪水塑造而成,无穷的思念又把她神化,而得不到满足的欲望又使她青春永驻!” ①Bice,但丁的意中人贝阿特丽克丝(1265—1290)的爱称。 “亲王,”公爵凑近埃米里奥的耳朵说,“来与我们共进夜宵吧。如果有人从一个可怜的那不勒斯人手中把他的妻子和情妇抢走的话,这个人对可怜虫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是不能拒绝的。” 这是一句纯属那不勒斯风格的俏皮话,并且说得轻松、幽默,埃米里奥听了莞尔一笑,他把胳膊让人挽着带走了。公爵早已派咖啡馆的一个侍者到了他家。梅米宫邸坐落在大运河靠救主圣母马利亚教堂附近,如步行去,则要绕过里阿尔托街,若乘贡多拉则可径直驶去;可是客人们不愿分路走,大家都想横穿威尼斯城。公爵行动不便,只得径自乘上他的贡多拉。 凌晨两点左右,倘若有谁路过梅米宫邸,便会看见从宫邸的每一扇百叶窗里都吐出了晕白的光,映照在大运河上;听见悦耳动听的《塞弥拉弥斯》序曲,这是由费尼斯剧院的乐队在石级下面为坦娣演奏的小夜曲。贵宾们都坐在三楼回廊里的餐桌旁。坦娣在阳台上唱着《塞维勒的理发师》中的一段,对大家表示感谢。这时,公爵的管家代表主人向每个可怜的艺术家施舍,并邀请他们次日光临晚餐。供养女歌唱家的大阔佬,和庇护男歌唱家的贵妇人对这套礼节是不可或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得赞助整个剧院。卡塔内奥做事豁达大度,他是演出主持人的出纳员,这次音乐节上,他已资助了两千埃居。他把宫邸的家具什物叫人从外地运来,请来一名法国厨师,又买来世界各国的名酒。因此,你不难设想,晚宴是多么丰盛奢侈了。亲王被安排在坦娣身旁,在整个晚宴进行时,他都强烈地感受到爱情之火向他扑来,在各种语言里,诗人都把它称之为“爱之矢”。玛西米拉的崇高形象黯然失色了,就如孤独的科学家心中有时会对上帝产生种种怀疑一样。坦娣看见自己为埃米里奥所爱,便自以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自信能占有他,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使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光彩夺目,在座的每一位宾客在干杯时,都情不自禁地向她欠身表示敬意。 “公爵夫人比不上坦娣,”医生说道,他在西西里女人炽热的目光下,把自己的理论置之脑后了。 男高音歌唱家漫不经心地在吃着喝着,仿佛他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与头牌女伶的生命融为一体,从而失去了意大利歌唱家所特有的饕餮之欲。 “唱吧,小姐,”公爵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坦娣说道,“还有您,亲爱的第一男高音,把你们俩的歌声融合在优美的旋律之中吧。把在清唱剧里,光明来到时的C大调序曲再唱一遍吧,这样就可以使我的老朋友卡帕拉雅信服,和声比华彩经过句优越!” “我要战胜她热恋着的亲王,因为她崇拜他,这已经暴露无遗啦!”热诺韦兹心里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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