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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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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说道,因为自己的高尚伟大不被人赏识而感到愤慨,“掀掉这方手帕,你牵着我走好了,先生,我绝不睁开眼睛。” 听到这诚实的叫喊,阿尔芒确信她是诚实的,便牵着公爵夫人。她恪守自己的诺言,高尚地扮成盲人。蒙特里沃慈父一般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忽而向上,忽而向下,一面仔细揣摩着她激烈跳动的心。真正的爱情如此突然地闯入这位女子的心房,使之止不住怦怦直跳。能这样跟他讲话,德·朗热夫人很高兴,她愉快地向他倾诉了一切,他却依然不动声色。公爵夫人用手对他进行试探,他的手却毫无反应。两人共同走了一段路,最后,阿尔芒叫她一个人向前走。她向前走去,发现这出口大概很狭窄,阿尔芒为她遮住边壁,以免与她的长裙摩擦。如此体贴入微,使德·朗热夫人十分感动。这一举动表露出他对她仍颇为爱慕。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便是蒙特里沃的告别了,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她。公爵夫人感觉自己处在热烘烘的氛围中,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德·赛里齐伯爵夫人小客厅的壁炉前面。她首先关心的事,便是将凌乱的服饰赶快整理停当。她急速将衣裙理好,又使头发恢复了诗意。 “好嘛,我亲爱的安东奈特,我们正到处找你呢!”伯爵夫人推开小客厅的门,说道。 “我到这儿来喘喘气,”她说道,“客厅里简直热得受不了。” “还以为你走了呢!可是我哥哥龙克罗尔对我说,他看见你的下人还在等你。” “我简直精疲力尽了,我的亲爱的,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公爵夫人便一屁股坐在她朋友的长沙发上。 “你全身发抖,这是怎么啦?” 这时,龙克罗尔侯爵走进来。 “公爵夫人,我真担心您出了什么事情。刚才我看见您的车夫醉得象一摊泥。” 公爵夫人并不作答,她在仔细望着壁炉、大穿衣镜,寻找着她所经之路的痕迹。刚才这可怕的一幕,赋予她的生命以另一种进程。经过了这一幕,再看到自己处于舞会的欢乐之中,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她蓦地全身剧烈颤抖起来。 “德·蒙特里沃先生在这里对我发出的预言,使我的神经大受刺激。尽管这不过是开个玩笑,我倒要看看,是否他的伦敦刀斧竟至会扰乱我的安睡。再见,亲爱的。再见,侯爵先生。” 她穿过各个大厅,到处有人奉承她,向她阿谀献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受过奇耻大辱、如此渺小的她,竟然是这里的王后,她感到世界是多么狭小!再说,与她真正热爱的男子相比,这些男人又算什么呢?有一段时间,她贬低了这位男子,现在他又恢复了无比伟大的品格,可是说不定此刻她又在过分地夸大了。她不由得瞧了一眼陪她前来的下人,见他睡得死死的。 “你没有从这里出去吧?”她问道。 “没有,夫人。” 她上车时,果然发现自己的车夫酩酊大醉。在任何其他情况下,她都会心惊肉跳。然而生活中的激烈动荡抢走了恐惧的一般食粮。何况,她也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她感到自己变了,全新的情感包围着她。对她来说,现在世界上只有一个男子了。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她只想对他一个人具有价值。虽然生理学家能够根据自然规律迅速地给爱情下个定义,伦理学家想要将社会赋予它的各种引申意义都考虑进去,来解释一下什么是爱情,则相当为难。尽管各种异教邪说使爱情的教会四分五裂,依然存在着一条鲜明的直线将各种学说一清二楚地分开,各种争辩都无法将这条直线弄弯。德·朗热公爵夫人此刻陷入危机之中,正象几乎每一个女子都会陷入这种危机之中一样。准确地运用这条直线,便可以解释这种危机。她还没有钟情,而是有一种狂热。 爱情和狂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诗人、凡夫俗子、哲学家和天真幼稚的人,一直将二者混为一谈。爱情具有情感的相互性,确信那种享受是任何事物都破坏不了的,快乐一贯相互交流,两颗心完全心心相印,因而势必排除了嫉妒。所以,占有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对爱情不忠,使人痛苦,却不会使之离心离德。感情的热烈或激动绝不忽强忽弱,而是持续不断的幸福感。总之,神妙的气息吹来,将向往之情扩展到无垠时间的始终,为我们将爱情点染成同一种颜色:生活有如晴朗的天空,是碧蓝碧蓝的。而狂热是对爱情及爱情的无限的一种预感,每一个痛苦的灵魂都渴望着爱情。狂热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可能变成失望。狂热同时意味着痛苦和过渡。希望破灭时,狂热便终止了。男女之间可以有数次狂热,而互不玷污声誉;向幸福奔去是多么自然的事!而在生活中却只有一次爱情。对感情问题的一切辩论,无论是书面的也好,口头的也好,都可以用这两个问题来概括:这是狂热呢?还是爱情?不能体会到使爱情始终不渝的欢乐,就是没有爱情。如此看来,公爵夫人是处于狂热的桎梏之下。因此,她感到焦虑不安,不由自主的盘算,令人憔悴的冲动,总之,是“狂热”这个字眼所表示的全部内容:她很痛苦。在她内心动荡不安的中心,有她的虚荣心、自尊心、傲慢或自负所掀起的漩涡:这一切自私自利的变种乃是相互联系的。她曾对一位男子说过:“我爱你,我是属于你的!”德·朗热公爵夫人怎么能够毫无意义地讲出这种话呢?她应该要么受人爱恋,要么放弃她在社交场中的角色。在她舒适的卧榻上,快感还不曾踏上自己火热的双足,于是她感到卧榻的孤寂,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地自言自语道:“我多么想受人爱恋!”她对自己尚有信心,这使她对成功还抱有希望。作为公爵夫人,她心中愠怒;作为虚荣的巴黎女人,她受到了羞辱;作为露出真面目的女子,她则隐约望见了幸福。她的想象能力,要报复自然失去的时间,乐于让她燃烧起扑不灭的欲火。她几乎达到了爱情感受的地步:在折磨着她的不知自己是否被人爱恋的疑虑之中,每当她心中暗想“我爱他!”的时候,就感到很幸福。上流社会和天主,她真想将它们踏在脚下。蒙特里沃现在就是她信仰的宗教。第二天一整天,她都在精神恍惚中度过,其间又夹杂着无法言喻的肉体冲动。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又一封一封地撕掉,作出千百种根本不可能的假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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