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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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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他用镇定的语调对拉法埃尔说,“我受委托告诉您一件您似乎不知道的事:您的脸孔和您本人,使这里所有的人都讨厌,尤其是我……您很懂礼貌,不会不肯为公众利益而牺牲自己,所以我请您不要再到俱乐部来。” “先生,开这种玩笑,在帝政时代的兵营里曾经流行过,可是,时至今日,这个调门已很不吃香了。”拉法埃尔冷冷地回答。 “我并不是开玩笑,”那青年人说,“我跟您再说一遍:您居留在这儿将使您的健康变得更坏;炎热的气候,强烈的阳光,客厅里的空气,团体的生活,都对您的病有害。” “您在哪里学的医?”拉法埃尔问道。 “先生,我在巴黎勒帕热射击场获得过射击学士学位,还在剑术大师塞里西埃①门下得过博士头衔。” ①作者这里说的塞里西埃,疑是指格里西埃,他是当时著名的击剑教师。 “您只剩下最后一个学位未曾取得,”瓦朗坦回答,“请您学一下礼法吧,那您就会成为一位完美的绅士。” 这时候,一群微笑的或沉默的青年走出台球室,别的玩纸牌的人也对这事很关心,都放下纸牌走过来了,听别人吵架最能满足他们的嗜欲。独自置身于这个充满敌意的人群中,拉法埃尔努力保持镇静,并使自己不犯任何错误;但是,他的对手决心要嘲弄他,而这种嘲弄非常机智,既极尽挖苦的能事,又包含着极大的侮辱,他便严肃地回答说: “先生,今天再也不允许打别人的耳光了,可是,我真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痛斥您的这种卑鄙行为。” “够啦!够啦!明天你们自己去算账吧,”几个青年人说着话,便冲过去把两个吵架的人分开了。 拉法埃尔算是对别人的侵犯者,只好接受在波尔多古堡附近决斗的约会,然后,他离开了大厅。决斗要在斜坡上的一块小草地上进行,这地方离新开的一条公路不远,从这里,得胜者可以直奔里昂。拉法埃尔必须作出决定,要么躺倒在病床上,要么离开艾克斯湖滨休养所。社会就胜利了。 第二天清晨八时,拉法埃尔的对手带着两个证人和一位外科医生首先来到决斗场地。 “我们选这地方非常好,天气晴朗,最适宜决斗!”他高兴得叫起来,一面望着蓝色的天空、湖里的绿水和山上的岩崖,觉得很轻松,心里没有丝毫疑虑,也没有悲哀。“如果我给他在肩膀上来一下,”他接着说,“我就会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对吗?医生?” “至少一个月,”外科医生答道,“可是,您让这株小柳树安逸点吧;否则您把手弄累了,就不能控制您的手枪,那么您原来要打伤他,结果会把他打死。” 远处传来了车辆驶近的声音。 “他来啦,”那两个证人说,他们不久就看见大路上有一辆由两个车夫驾驶的四匹马拉的四轮马车驶过来。 “多么奇怪的派头!”瓦朗坦的对手嚷着,“他就这样乘车赶来送死……” 在一场决斗中,象在一次赌博中那样,最轻微的意外事故,都会影响求胜心太切的当事人的心理;这青年人等待那辆马车到来,它却在大路上停下,因此,他有点焦急了。老若纳塔首先笨重地从车上下来,然后扶着拉法埃尔出来;他用衰弱的胳膊搀着侯爵,象一位情人照顾他的情妇那样无微不至。两人都消失在把大路和指定的决斗地点分隔开来的小径里,过了许久之后,才又重新出现:他们走得实在太慢。这幕怪剧的四个观众看到瓦朗坦靠在他仆人胳膊上的那副样子,深受震动:他脸色苍白,精神不振,步伐蹒跚,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你会说他们两人都是身体坏透了的老头,一个是上了岁数,一个是用脑过度;前一个的岁数写在他的白发上,年轻的那个却已看不出岁数。 “先生,我没有睡着觉,”拉法埃尔对他的敌手说。 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和随之而来的可怕的眼光,使这真正是挑衅者的人发抖了,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自己的作为暗自羞愧。在拉法埃尔的态度、声音和姿势上有某种异常的东西。侯爵停顿了一下,众人也就跟着沉默。大伙的不安和关注达到了顶点。 “现在还来得及,”他接着说,“您稍稍给我赔个不是就行了,就这样办吧,否则,您就会死。此刻您还在倚仗您的本领,认为在这场决斗中您占有一切有利条件,不愿后退一步。那么,好吧,先生,我是慷慨的,我可以把我的优势事先告诉你,我具有一种可怕的威力。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使您的本领失灵,使您的眼睛被蒙上,使您的手发抖,使您的心狂跳,甚至杀死您。我不愿被逼施展这种威力,因为运用它我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您并不是独自一人死去。如果您拒绝向我道歉,您的子弹就会掉在这个瀑布的水里,尽管杀人是您的习惯,而我的子弹不需瞄准,就会直穿您的心脏。” 这时候,各种杂乱的声音打断了拉法埃尔的话。在说这些话的当儿,侯爵不断地逼视他的敌手,射出一道令人不能忍受的目光。他挺直身子,显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那样子和一个凶恶的疯子差不多。 “让他住嘴,”那青年人对他的一个证人说,“他的声音震裂我的脏腑!” “先生,别说了……您说的话毫无用处,”外科医生和两个证人向拉法埃尔齐声喊道。 “先生们,我尽了我的责任。这青年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吗?” “够了!够了!” 侯爵屹然挺立,一动不动,他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敌手夏尔,那家伙被一种几乎是魔法般的威力所镇慑,就象一只小鸟面对一条毒蛇:他被迫接受这道杀人的目光,他避开了它,又不断再和它接触。 “我口渴,给我点水喝,”他对刚才说话的那个证人说。 “你害怕了?” “是的,”他答道,“这人的眼睛象一团烈火,使我丧魂失魄。” “你要给他道歉吗?” “来不及了。” 两个死对头被指定站在相距十五步的地方。每人身边都有两支手枪,按照规矩,每人都可开两枪,但须在证人发出信号之后。 “你怎么搞的,夏尔?”充当拉法埃尔的敌人的副手的那位青年喊道,“你怎么先上子弹后装火药!” “我死定了,”他喁喁地回答,“你们把我安排在面对太阳的地方……” “太阳在您背后,”瓦朗坦用严肃、庄重的腔调说,一面慢条斯理地给手枪装弹药,既不担心开枪信号已发出,也不理会敌人正在对他仔细瞄准。他的这种超自然的安全感,使人发生恐怖,连那两个出于残忍的好奇心前来观战的马车夫也害怕了。拉法埃尔在玩弄他的法力或者有意试验一下这种法力。正当他遭到敌人枪击的时候,他竟和若纳塔说话,并且望着他。夏尔的子弹打断了一根柳树枝,然后跳到水里。拉法埃尔随便放一枪,便打中了敌人的心脏,他根本不注意看这青年人怎样倒下去,却赶快找他的驴皮来看,他想知道一个人的性命,要他付出多少代价。那灵符只剩下一张小橡树叶那么大小了。 “哎!车夫,你们在那儿瞧什么?上路吧,”侯爵说。 在回到法国①的当天晚上,他立即取道奥弗涅到多尔山温泉疗养所去。在这次旅途中,他心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思想,它象落在我们灵魂上的一线阳光,穿透乌云射到阴暗的峡谷里。 ①萨瓦地区当时属撒丁国王管辖,所以作者说回到法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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