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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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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些便是机器的组成材料。”他说。 他用粘土做的拐脖,把树枝做的管子连接在花盆底的洞口上,这样,树枝管子的小孔和花盆底的小洞就接通了。看来活象一只大烟斗。他又用粘土在石板上做成一个铲形的河床,把花盆放在最阔的部位,并把树枝管子固定在代表铲柄的部位。然后在这里堆上一块粘土,再用粘土做成一个拐脖,把一根垂直的树枝管子和那根横放着的管子的末端连接起来,这样,空气和液体就可以在这个临时凑合的机器内流通,即从垂直管子的入口处通过中间的横管直达空花盆里。 “先生,”他以一位科学院院士发表入院讲演时的严肃态度对拉法埃尔说,“这个机器是伟大的帕斯卡尔之所以受到我们崇拜的一个最好的凭证。” “这我不懂……” 学者微微一笑。他走到一株果树跟前,从树上解下一只小玻璃瓶子,在这只瓶子里他的药剂师曾给他送来一点甜酒,招来了许多蚂蚁,他把瓶底弄破,做成一只漏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插进用粘土固定在象征大积水器的花盆底那根垂直的蒴翟管子口上;于是他用一只浇花的水壶,把必要数量的水灌进垂直的木管,让水通过横的木管进入花盆,使里面的水达到和垂直的木管入口处同样的水平……拉法埃尔在想他的驴皮。 “先生,”这位力学专家说,“请不要忘记这条基本原理,直到现在,水还被认为是不受压制的物体;可是它还是会收缩的,不管它的收缩能力是多么微不足道,几乎等于零。您看见水灌满这只花盆时的表面面积吗?” “看见了,先生。” “好吧!假定它比现在的面积大一千倍,而不是象我现在灌进水的管子所能容纳的那样。您看,现在我取下漏斗……” “同意。” “那么,先生,如果我用某种方法增大积水的水量,再从小管子口里灌进水,而灌进的流体被迫下降,就要进入象征积水器的花盆,直到这些流体在盆和管里各自上升到相等的水平……” “这是显而易见的!”拉法埃尔嚷道。 “可是,有这么一种区别,”学者接着说,“比方说,如果从垂直的小管子加进的水,在管子里代表相当于一磅重的力量,而由于它的作用是忠实地传送这力量到达液体的总体里, 并将在花盆里水面的各个点上再起作用,这样,当积水器里容纳了一千磅水的时候,这一千磅水都因受到从垂直管子口压下一磅水的相等力量的压迫而上升,就势必要在这儿,”普朗歇特指着花盆对拉法埃尔说,“产生比从这管子口把一磅水压下去的力量大一千倍的力量。” 学者又用手指着直插在粘土里的木管子给侯爵看。 “这道理很简单,”拉法埃尔说。 普朗歇特微微一笑。 “换句话说,”他用数学家惯有的那种坚定的逻辑性继续说,“如果要阻挡水在大面积的各个部分全面涨溢,就要有在垂直管子里起作用的压力的同等力量;不过,所不同的是,假定管子里的水柱高一尺,大面积容器里的一千个小水柱在受压力时就只会上升一点点儿。现在,”普朗歇特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管子说,“让我们换上强度和宽度都适宜的钢管来代替这个可笑的小装置吧,如果您用一块机动的钢板把大积水器的水面盖上,再把一块坚固的能经受一切压力的钢板压在那块机动的钢板上,并把它固定,如果你进而授权给我不断从垂直的小管上加水到大积水器里去,那么,被夹在那两块牢固的钢板中的物体,势必因受到无限压榨的物理作用而屈服。从小管子里不断输进水的办法和把大面积液体的威力传导到钢板上的方式,在力学上同样是一种小玩意。两个活塞和几个阀门也就够了。亲爱的先生,现在,您想通了么?”他挽着瓦朗坦的胳膊说,“处在这两种无限的对抗力之间的物质,几乎没有不被压扁的。” “怎么!这就是《外省书简》的作者①发明的吗?……”拉法埃尔嚷着说。 ①指帕斯卡尔。 “对,先生,是他独自发明的,就力学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简单,更美妙的了。相反的原理是水的膨胀性,蒸汽机就是根据这个原理而发明的。但是,水的膨胀只能达到一定的程度,而它的不可压榨性,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种否定力量,因而是无限的。” “如果这张皮张大了,”拉法埃尔说,“我答应给布莱士·帕斯卡尔建造一尊巨大的雕像,拨出十万法郎作为基金,奖赏每隔十年在力学方面把问题解决得最好的人,还要给您的表姊妹,远房的表姊妹,每人一笔陪嫁,最后,建筑一座养老院,专门救济发疯的或贫穷的数学家。” “这倒是很有用的,”普朗歇特回答说,“先生,我们明天去斯庇加尔特家拜访他。”普朗歇特用完全是生活在知识分子圈里的人那种安详态度接着说,“这位杰出的力学家按照我的设计刚好制造成功一台完善的机器,用这台机器一个孩子都可以把一千捆干草装进他的帽子里。” “明天见,先生。” “明天见。” “请您给我谈谈力学吧!”拉法埃尔嚷着说,“力学不是所有科学中最有趣的一门吗?至于另外那位学者,他尽忙于他的野驴,他的分类工作,他的鸭子,他的动物种类,他的装满怪物的大小瓶子,我看他最多只配在公共弹子房做个记分员。” 第二天,拉法埃尔兴冲冲地去找普朗歇特,两人一起到健康街去,这街名就是个好兆头。 在斯庇加尔特家里,这青年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巨大的工场,眼光所接触到的尽是一些炉火融融的怒吼着的锻铁炉。这里火花如雨,钉子如洪流,活塞,螺丝钉,杠杆,枕木,锉刀,螺丝钉帽象汪洋,铸铁,木材,阀门,钢条象大海。铁屑呛人咽喉,气温里有铁,人身上也有铁,一切东西上都可闻到铁味,铁有了生命,铁成了有机体,它流体化了,它走动,它采取各种形式来思想,来适应人的种种心意。拉法埃尔在风箱怒吼,铁锤合奏的渐强音和使钢铁抱怨的车床发出的嘶叫声中来到一间空气流通的干净的大厅,在这里他可以随意观赏普朗歇特给他说过的那台庞大的压榨机。他赞赏生铁铸成的各种厚板和并排成对在中间牢固地焊接起来的铁棒。 “如果您迅速旋转七下这个把手,”斯庇加尔特对他说,一面指着一根光滑的钢质传动杆,“您就会使一块钢板喷射出数以千计的钢屑,象针一样钻进您的大腿。” “啊哟!”拉法埃尔嚷道。 普朗歇特亲自把那块驴皮放进这台威力无比的压榨机的两块钢板之间,并以对科学充满信心的安全感敏捷地转动了那传动杆。“你们全都躺倒,我们完蛋了!”斯庇加尔特大声叫喊,他自己也躺倒在地。 一种骇人的呼啸声回荡在整个工场,机器里的水冲破铁罐,喷射出无法计量的力量,幸而落在一座旧炼铁炉上,把它推到、掀起,象一阵旋风卷起一所房子,而且把它刮走。 “噢!那块皮也象我的眼睛一样安然无恙!”普朗歇特安静地说,“斯庇加尔特大师,您的铁罐准有什么毛病,要不然就是大管子有裂缝……” “不对!不对!我了解我的铁罐。先生可以把他那怪家伙带走了,那里面准是藏有魔鬼。” 那德国人抓起一柄铁匠用的铁锤,把驴皮扔在铁砧上,把愤怒给他带来的全部力量,都使出来发泄在这张灵符上,在他的工场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可怕的锤击声音。 “一点儿也不管用,”普朗歇特嚷道,一面抚摩着难对付的驴皮。 工人们都跑来了。工头拿起驴皮投进炼铁炉的煤火里。大家在炉火前围成一个半圆形,不耐烦地等待大风箱的运动。拉法埃尔,斯庇加尔特,普朗歇特教授站在这群黝黑的、聚精会神的人群中。看了这些白眼睛,这些蒙着铁粉的脑袋,这些发黑和油垢的上衣,这些毛茸茸的胸膛,拉法埃尔以为自己来到了德国歌谣中的神怪的黑夜世界。那工头让驴皮在洪炉中烧十分钟后用钳子取出来。 “把它还给我吧,”拉法埃尔说。 这工头用开玩笑的神情把驴皮递给了拉法埃尔。侯爵轻易地用手指摸弄着又凉又软的驴皮。工人们于是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大家一哄而散。瓦朗坦独自和普朗歇特留在空荡荡的工场里。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魔鬼在作祟!”拉法埃尔绝望地嚷道,“难道任何人间的力量都不能多给我一天寿命吗?” “先生,我错了,”数学家答道,显出懊悔的神情,“我们本该把这张奇怪的皮拿去让轧钢机来处理,我竟然瞎了眼睛向您建议去找水压机。” “是我要求这样办的,”拉法埃尔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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