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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是二十七岁了,而且正因为我二十七岁了,我才想到朗斯特拉克去过乡绅的生活。我要住在波尔多,把我在巴黎的家具搬到我父亲的古老公馆里去。这里这所房子我要保留,每年我来度过冬季的三个月。”

  “你要结婚么?”

  “对,我要结婚。”

  “我是你的朋友,我的胖保尔,这一点你知道得很清楚,”德·玛赛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对,你想作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话,你这后半辈子肯定是人家的笑料。若是你成了人家的笑料,而能够幸福,这事倒也应该予以重视;问题是你不会幸福。你的腕力不足,驾驭不了家庭。我对你说句公道话吧:你是个完美无缺的骑手。放松缰绳还是拉紧缰绳,叫马踢蹬前蹄,骑在马上稳稳当当,谁也比不过你。可是,我亲爱的老弟,结婚可就是另外一种步伐了。我看你从此会让玛奈维尔伯爵夫人牵着鼻子走,经常迫不得已地急驰飞奔而不是迈着小碎步前进,很快就要堕下马来的!……啊!不仅堕马,还要跌入深沟,摔断双腿。你听着:你在吉伦特省①的产业还给你剩下一年四万多利勿尔的收入。好,你若是把马匹和下人带走,给你在波尔多的公馆配上家具,那你就是波尔多的国王了。你要在那里颁布我们在巴黎实行的法令,把我们干的蠢事在那里传播开来。很好,你若是在外省干些荒唐事,甚至蠢事,那就更好了!说不定你还能出名!不过……不要结婚。时至今日谁还结婚呢?要么是商人,为了增加资本;要么是农民,为的是可以有两个人拉犁,还想生一大堆孩子,好叫他们当工人;要么是被迫出钱买来职务的经纪人或公证人,以及给不幸的朝代传宗接代的倒霉国王。只有我们没上这个套,你为什么要去上这个套呢?总而言之,为什么你要结婚呢?你应该把你的理由给你最要好的朋友摆一摆!首先,如果你娶一个跟你一样富有的小姐,两个人八万利勿尔的年收入与一个人四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并不是一回事,因为若是生孩子,很快就会变成三个人,四个人。这个愚蠢的玛奈维尔家族,只会给你带来忧烦,难道你对他们真会产生爱么?你对作父母这一行难道完全无知么?我的胖保尔,结婚是最愚蠢的社会自我牺牲。只有我们的子女沾光,只有到了他们的马匹嚼着从我们坟地上长出的花朵时,他们才会知道婚姻的代价是什么。你的父亲象暴君一样蹂躏了你的青春,你怀念他么?你要怎样做才能叫你的子女爱你呢?你为了他们的教育作种种长远打算,你为他们的幸福百般操劳,你必要的严厉,这些都会使他们对你失去好感,产生不满,与你疏远。孩子们喜欢大手大脚或意志薄弱的父亲,过后他们又瞧不起这样的父亲。于是你会给夹在担心与蔑视之间。心里想当好家长的并不等于就是好家长!你睁开眼睛挨个看看咱们的朋友,告诉我,你希望哪一个当你的儿子?使门楣无光的,咱们还见得少吗?我亲爱的老弟,子女是最难侍弄的货物。好,就算你的子女是天使吧!单身汉的生活与已婚男子的生活之间横亘着的深渊有多深,你可曾衡量过?你听我说吧!作为单身汉,你可以想:‘我也就这么一些可笑的事,大家会对我怎么看呢?我叫他们怎么看,他们就会怎么看。’可你一旦结婚,你就要落入无边无际的可笑境地之中!作为单身汉的时候,你造成自己的幸福,今天想取就取,明天想扔就扔。可你一旦结了婚,那幸福,你得如数取来,可是,到你想要的那一天,却没有了。一旦结了婚,你就变成了傻瓜笨蛋,你要计算陪嫁,你要大谈特谈公共道德和宗教道德,你会感到年轻人不讲道德,危险;总而言之,你要变成一个社会上的科学院院士。我真可怜你。一个老光棍,别人等待着他的遗产,直到断气时还在防着那个年老的女看护,他问老女人要水喝,老女人不理不睬。这够可怜的了吧?可是与一个结了婚的男人相比,这老光棍还算是至福之人呢!至于两个人永远联结在一起,总是面面相对,相互争吵、相互欺骗,却以为相互都很合适;这两个人的争斗中,会发生什么惹人心烦意乱,让人心焦,叫人摆脱不了,令人气恼、为难、发傻,使人麻木甚至瘫痪的事情,我也不给你一一列举了。不,不说了。布瓦洛的讽刺诗①,我们都能倒背如流。要说的话,那简直就等于将布瓦洛的讽刺诗从头再来一遍。你若是答应我,一定要以贵族大老爷的身分结婚,用你的财产构成一份长子世袭财产,充分利用蜜月生上两个合法子女,给你的妻子一幢房子,与你的房子完全分开,只在社交场合与她见面,外出旅行归家时一定要提前写信告知,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若答应我一定办到,我就原谅你那滑稽可笑的想法。每年有两万利勿尔的收入,就足以过上这种生活。借助于一个渴望得到贵族头衔的富有的英国女子,加上你的个人经历,就能使你建立起这样的生活。啊!这种贵族生活,我觉得确实是法国独有的、唯一伟大的生活,唯一为我们赢得一个女性的尊敬和友情的生活,也是唯一将我们与当今的芸芸众生相区别的生活。总之,惟有为着追求这种生活,一个年轻人才能告别单身汉的生活。摆出这种架势,玛奈维尔伯爵能给他的时代作出表率,超越一切,只能当大臣或大使。他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笑柄,他既得到了结婚在社会方面的利益,又保持了单身汉的特权。”

  ①吉伦特省,古省居耶纳的一部分。

  ①布瓦洛(1636—1711),法国作家。此处指他关于妇女的《讽刺诗》第十首。

  “可是,好心的朋友,我不是德·玛赛,我只不过是保尔·德·玛奈维尔,好父亲,好丈夫,中间派议员,也可能是法国贵族院议员,你看,这是非常平常的命运,刚才你不也赏脸这样说吗?我要求不高,我反正听天由命。”

  “可是你的妻子,”毫不留情的德·玛赛说道,“她会听天由命吗?”

  “我亲爱的老兄,我的妻子嘛,我要她怎么样,她就得怎么样。”

  “哈哈,可怜的朋友,你还这么以为哪!别了,保尔。从今天起我再不敬重你了。你再听我一句话吧,因为我不能冷冷淡淡地同意罢黜你。好好看看,我们地位的力量在哪里。一个单身汉,哪怕他一年只有六千利勿尔的收入,作为他的全部财产,不还剩下他那高雅的名气和情场得意的回忆么……嘿,这个神奇的暗影具有极大的价值。对这个已经褪色的单身汉,生活仍能提供某些良机。对了,只要他有抱负就什么都可以干。但是,保尔,结婚,这可是——从仕途角度来说,你可就到此为止了。一旦结了婚,除非你的妻子肯照应你,否则,你就只能是什么样就算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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