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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正当萨亚老爹行驶在巴黎街上时,他的女婿和他亲爱的伊丽莎白正和他们的导师戈德隆神甫玩道德高尚的波士顿③。参加的有他们的邻居,还有一个名叫马丹·法莱克斯的人。此人是圣安东区的铸铜匠,萨亚曾借钱给他开办一所相当赚钱的作坊。这个法莱克斯原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奥弗涅省人,背着一口大锅来到巴黎,立刻为一个专门从事拆毁古堡的商人布雷札克所雇佣。到二十七岁的时候,他已经由于发了财而变得同以前判若两人。这时,他又走运遇到萨亚,后者付给他一笔定钱,让他探询一项有关铸造业的发明(那是在一八二五年的展览会上得到发明专利权和金质奖章的)。包杜阿耶夫人有个独生女,用萨亚的话来说,刚刚踩着十二岁的尾巴。夫人相中了这个矮壮黝黑、敦厚、活泼的男孩子,就亲自培养他。根据她的想法,培养的内容包括教这个奥弗涅人打波士顿,拿牌要拿得有样子,不让别人看见;来她家时要刮好胡子,两只手用普通的肥皂洗过;不骂人,说正确的法文;穿靴子而不穿软鞋;衬衫要穿细棉布的,而不是粗布的;头发要往后梳,而不要平贴在头上。一星期之后,伊丽莎白又下决心要他把耳朵上两个象铁环一样的大耳环取下来。

  他见到自己作出这一牺牲时她那副高兴的样子,就说:

  “包杜阿耶太太,您太过分了,您管我管得太严了:您让我刷牙,结果弄得我牙齿都活动了,您不久就会让我刷手指甲、卷头发的,这在我们这一行里是不行的,人家不喜欢那种擦得喷香的小少爷④。”

  ①曼努埃尔(1775—1827),法国政治家。复辟王朝时期为自由派议员,一八二三年因反对与西班牙作战而被开除出贵族院。他原无足够产业,自由派反对党捐给他一份房产以帮助其当选。

  ②拉丁文:走开!

  ③一种纸牌戏。

  ④此处原文是muscadin,系双关语,也指法国大革命之后衣着讲究的保王党人。

  伊丽莎白·包杜阿耶夫人——娘家姓萨亚——是属于这样一种人物,由于她们平庸,一般不会出现在画家的笔下,然而是应该予以勾画的;因为她们正好提供了处于富足的手工业者之上和上层阶级之下的典型的巴黎小市民的形象。这种人的长处几乎就是他们的短处,他们的缺点也毫不足取,但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尽管平淡无奇,却有其特色。伊丽莎白长得先天不足,使人看了难受。她身高刚够四尺,瘦得腰带连半米都不到。细小的五官都堆到鼻子附近,使她的脸有点象黄鼠狼。她年纪已过三十,但看起来象十六、七岁。和眉毛连在一起的厚厚的眼皮下,压着一双毫无光彩的、陶瓷蓝的眼睛。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小里小气的:她的头发黄里发白,她的前额平坦得发亮,好象白昼永远停留在上面。她的脸色发灰,近乎铅色,面孔的下部不是椭圆而是三角形的,整个棱角突出的脸庞到此陡然结束。她的声音是一连串相当漂亮的外柔内尖的音调。伊丽莎白就是那种典型的小市民家庭妇女,专喜晚上给丈夫进枕边语,自己没有什么可取的品德,在家庭之中狭隘自私,贪心很大而不加掩饰。如果住在乡下,她就要想方设法扩大产业;在政府机关,她就要想法往上爬。只要叙述一下她父母的生平,描绘出她的童年,也就可以说清楚她整个的为人了。

  萨亚先生娶了一个在巴黎中央菜市场柱子下面的家具商的女儿。由于买卖很小,开头萨亚夫妇经常手头拮据。在结婚三十三年,并在部里工作了二十九年之后,萨亚的财产总共包括:委托给法莱克斯的六万法郎、一八〇四年花了四万法郎买下的这所坐落在王家广场的住宅和给他女儿的三万六千法郎嫁妆。在这笔财产中,萨亚的寡母比多夫人留下的遗产约值五万法郎。萨亚的薪俸一直都是四千五百法郎,因为他的职位实在是政府部门中的死胡同,多少年来无人问津。这九万法郎是多年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起来的。事实上,萨亚夫妇只知道一种投资的办法,就是手头凑足了五千法郎,就拿到他们的公证人——先是索比埃,后是卡陶先生——那里,碰到第一个借户,就以百分之五的利息作为有抵押的贷款放给他,言明借款人结婚之时,他的妻子有代偿债务的义务。萨亚夫人于一八〇四年得到一纸印花公文,其中的详细条文使他们家富裕到可以雇得起一个女仆。这时,从那所已经值十万法郎的住宅,每年可以进款八千法郎。法莱克斯拿去的那六万法郎,除了平分利润外,每年交百分之七的利息。这个好好先生已经心满意足,剩下唯一的雄心壮志就是在退休时得到十字勋章了。

  伊丽莎白的青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一个艰难持家,而思想简单的家庭里不断地操劳中度过的。为了给萨亚买一顶帽子,要争论不休;一件衣服穿几年,要计算好半天;雨伞是用铜钉高高挂起的。自一八〇四年以来,房子还没有修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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