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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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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两点前后,夜宵即将用完,餐桌周围只剩下几个经受住十五年交往考验的知己,或一些极为风雅、很有教养、人情练达的人。出于心照不宣并严格遵守的协议,用夜宵时每个人都不再端架子,言谈举止绝对平等。何况这时也没有人不以自己的本来面目自豪。德·图希小姐曾多次注意到,挪动位置会在人们头脑里引起根本的变化,因此她定要客人们在告辞前一直待在餐桌旁。从餐厅到客厅,魅力就中断了。斯特恩①认为,一个作者刮了胡子,他的想法便与刮胡子以前不同。倘使斯特恩说得不错,我们是否可以大胆断言,人们在餐桌前的情绪与回到客厅的原班人马的情绪不一样呢?气氛不再令人沉醉,眼睛不再注视杂然纷陈的精美果点,人们失去了精神慵懒的快感,失去了我们在酒足饭饱、怡然稳坐在如今制造的那种软椅里时产生的惬意。面对餐后点心,有好酒作伴,人人可以手托着头、胳膊肘撑在桌上的美妙时刻,人们或许更乐意交谈。那时大家不仅自己愿意讲话,而且愿意听别人讲话。人在消化的时候几乎总是聚精会神的,只是因为性格不同,有的爱絮叨,有的沉默不语,所以人人都从中得到好处。这段大有必要的开场白将教会你领略下面这篇倾吐心曲的叙述的魅力。叙述者是个已然故世的著名人物,他以见多识广的人所特有的明察秋毫,描绘了女子天真的诡谲。当塔莱朗亲王和梅特涅亲王①这班政治家屈尊讲故事的时候,这种明察秋毫使他们讲的故事趣味盎然。 ①斯特恩(1713—1768),英国小说家,《项狄传》的作者。 ①梅特涅(1773—1859),奥地利政治家,任外交部长和首相长达四十年,对一八一四年拿破仑的失败起了重要作用。 德·玛赛在六个月前被任命为内阁首相,他已证明自己具有高超的能力。尽管早已和他相熟的人对他发挥政治家的全部才能和各种天分并不感到惊讶,但人们可能会问他是否意识到自己是当大政治家的材料,或者他的成长是否靠了时势的推动。由他指定当省长的一个十分风趣、喜欢观察的人,适才显然出于哲学的意向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此人当过很长时间的记者,对德·玛赛十分钦佩,钦佩之中不带一丝酸溜溜的批评态度;在巴黎,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往往是用这种尖酸的批评来拒绝对另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表示仰慕的。 “在你以前的生活中,是否有过一件事,一个想法,一个愿望,叫你明白自己有何志向?”爱弥尔·勃龙代对他说,“因为我们都和牛顿一样,看到苹果从树上掉下来,把我们引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是的,”德·玛赛答道,“我这就讲给你们听。” 于是,俊俏女人、政界的花花公子、艺术家、老年人、德·玛赛的知己,大家都舒适地坐好,摆出各自的姿势,瞧着首相。不消说仆人全不在场,门扇紧闭,窗帘拉好。饭厅里一片寂静,听得见院子里车夫们的低语,和马闹回槽尥蹶子,打响鼻儿的声音。 “朋友们,政治家赖以生存的唯一长处,”首相边说边玩着他那把镀金螺细刀,“就是始终能控制自己,随时权衡一件事的利弊,无论这件事可能多么意外;总之,在内心深处要有一个沉着超脱的人,冷眼旁观我们生活中的一切活动,我们的激情和感情,并在一切事情上向我们提示某种道德标准的判决。” “怪不得法国的政治家这样少哩!”杜德莱老勋爵道。 “从感情方面讲,这是极为可怕的,”首相又说,“因此,当这种现象发生在年轻人身上……(黎塞留从一封信中得知孔西尼身处险境,第二天,当他的恩人十点钟就要人头落地的时候,他却一觉睡到晌午①)。一个年轻人,比方皮特②或拿破仑吧,这不是骇人听闻吗?我得助于一个女子,很早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①孔西尼(1575—1617),意大利冒险家,后来成为玛丽·德·梅迪契的面首和法国元帅。一六一七年四月二十四日被路易十三的侍卫队长暗杀。后来的红衣主教黎塞留(1585—1642)时年三十二岁,传说是由孔西尼提拔到宫廷的。 ②皮特(1759—1806),英国政治家,拿破仑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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