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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前火枪手很不知趣地在菲尔米亚尼夫人的客厅里一直呆到最后,她发现他安详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在她面前象一只不打死就摆脱不掉的令人讨厌的苍蝇。挂钟指示此刻已是半夜两点了。

  菲尔米亚尼夫人站起身来,希望她的客人明白他该走了。

  正在这时,老绅士开口道:“夫人,我是奥克塔夫·德·冈先生的舅父。”

  菲尔米亚尼夫人立刻坐了下来,脸上流露出内心的激动。

  尽管这个种杨树的人目光很敏锐,他也猜不出她究竟是因为感到羞愧还是因为感到高兴,脸上才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喜悦的心情总带有一点不安的害臊情绪,最贞洁的心灵往往想掩饰这些美妙的感情。一个女人越是高尚,越是要掩饰她内心的喜悦。许多女人虽然任性得出奇,但也常常愿意听人家提到她们有时希望埋藏在心中的一个名字。老布尔博讷并没有完全这样来理解菲尔米亚尼夫人心绪的纷乱;但是,请原谅他,这个乡下佬是个多疑的人。

  “怎么了,先生?”菲尔米亚尼夫人对他说,同时向他投去一道清澈明亮的目光,在这种目光里,我们这些男人是永远也看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它含有太多的探询成分。

  “啊,夫人,”这位绅士又说,“您可知道人家到我那偏僻的外省来对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的外甥已为您倾家荡产,这个不幸的人住在顶楼上,而您却在这儿过着无比优裕的生活。

  请您原谅我说话粗俗坦率,因为听听这些诽谤也许对您大有用处……”

  “别说了,先生,”菲尔米亚尼夫人一面用一个命令式的手势打断这位绅士的话,一面说道,“这一切我全知道。您很懂礼貌,当我请您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时,我想您是不会继续说下去的。您非常风雅——我用的是它的古义,”她略带讥讽的口气补了一句,“不会不承认您没有任何权利来盘问我。最后,为我自己申辩对于我来说是件可笑的事。我希望您对我的性格有一个比较正确的看法,这会使您相信我对金钱是极端蔑视的,尽管我没有任何财产,却嫁给了一个有大笔财产的人。我不知道您的外甥是个富翁还是个穷人,如果我过去接待了他,现在还接待他,那是因为我把他看作一个配得上做我的朋友的人。先生,我所有的朋友都互相尊重:他们知道,我的原则是不见我所不看重的人,也许这样做有点苛刻,可是,我的守护神至今还使我对恶语中伤和不正直抱有强烈的反感。”

  尽管菲尔米亚尼夫人说头几句话时嗓音有点变样,但最后几句却是以赛莉梅娜①讥讽“恨世者”的那种镇定口吻说出来的。

  ①赛莉梅娜,法国剧作家莫里哀的五幕诗体喜剧《恨世者》中的女主人公,她年轻、美貌、聪明,然而刻薄而且爱诽谤人。

  “夫人,”伯爵激动地说道,“我是一个老人,我差不多是奥克塔夫的父亲,所以,我要预先恭请您宽恕,我将冒昧地向您提一个问题,并且以一个正直绅士的身分向您起誓,您的答复绝不会外传。”他一面说,一面按照真正的宗教仪式把手放在心口上。“那些诽谤可有道理吗?您爱奥克塔夫吗?”

  “先生,”她说道,“对任何别人,我将只用目光来答复他;但是您呢,您差不多是德·冈先生的父亲,所以我要问问您,如果一个女人用是的来回答您的问题,您将作何感想?当我们所爱的那个人也爱我们的时候,向他承认我们爱他,……那……,好吧;当我们肯定自己为人所爱的时候,请相信我,先生,这样做对于我们来说是作出一种努力,而对于他则是一种报答;但是向另外一个人!……”

  菲尔米亚尼夫人没说完话便站起身来,向这个老乡绅施了个礼,然后消失在她的套房里。一道道套房的门接连不断地被打开,随之又被关上,砰砰嘭嘭的声音,在这个种杨树的人听来似乎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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