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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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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随我来,谈正经事还是那儿比客厅好,”于洛夫人一边说一边指着隔壁的一间房,从屋子的格局来看,那应当是打牌的房间。 和小房隔开一道薄薄的板壁,另有一间窗子临着花园的上房。于洛太太让克勒韦尔等着,因为她觉得上房的窗和门应当关严,免得有人偷听。她还郑重其事的关上大客厅的玻璃门,顺便对坐在花园深处旧亭子里的女儿和贝姨微微一笑。回来,她敞开打牌间的门,以便有人进来,就可听见大客厅的门声。这样来来往往的时候,没有什么旁观的人在场,所以男爵夫人的心事全都摆明在脸上;要是有人看到她,一定会因她的慌乱而吃惊的。但她从客厅的大门走向打牌间时,脸上立刻挂起一道莫测高深的幕,那是所有的亥子,连最爽直的在内,都会运用自如的。 她这些准备工作看起来真是古怪得很。那时,上尉正在打量小客厅里的家具陈设。本是红色的绸窗帘,给太阳晒成了紫色,绉褶快要磨破,地毯的颜色已经褪尽,家具上的金漆已经剥落完了,布满污点的花绸面子露出大块的经纬:看到这些,暴发商人平板的脸上,天真地流露出先是鄙夷,再是自满,而后是希望的表情。他照着帝国式旧座钟上面的镜子,把自己上上下下端详一番,忽然一阵子衣衫窸窣的声音报告男爵夫人来了,于是他立刻摆好姿势。 男爵夫人拣了一张三十年前当然很漂亮的小双人沙发坐下,让客人坐在一张靠手尽头雕着斯芬克司①的头、大片的漆已经剥落而露出白木的靠椅上。 ①斯芬克司,即狮身人面像。 “太太,你这样的防范周密,倒很象招待一个……” “招待一个情人是不是?”她截住了他的话。 “这样说还差点儿劲,”他把右手放在心口,眨巴着眼睛,那神气在一个冷静的女子看来是永远要发笑的,“情人!情人! 应当说神魂颠倒的情人……” “听我说,克勒韦尔先生,”男爵夫人一股正经劲儿使他笑也笑不出来,“我知道你今年五十,比于洛小十岁;可是在我的年纪,一个女人再要胡闹,必需有些特殊的理由,不是为了美貌,便是为了年轻,为了名望,为了功迹,为了一点子冲昏我们的头脑、使我们忘掉一切,甚至忘掉我们年纪的烜赫的光华。你虽然有五万法郎的收入,你的年龄也把你的财富抵销了;女人认为必不可少的条件,你一样也没有……” “有爱情还不成吗?”他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而且那爱情……” “不,先生,那是你死心眼儿!”男爵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老是无聊。 “对啊,就是爱情的死心眼儿呀,并且还不止这一点,还有权利……” “权利?”于洛太太嚷道。她又是鄙薄,又是轻蔑,又是愤慨。“得了吧,这一套说下去是没得完的;我请你来,也不是旧话重提,要谈当初使你这位至亲不能上门的那回事……” “我倒以为……” “又来了!先生,我能这样轻松的,满不在乎的提到情人,爱情,那些使女人最为难的题目,你难道还看不出我完全把得住自己吗?我甚至毫无顾忌,不怕跟你两人关在这间屋里。 没有把握的女人会这样吗?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 “不知道,太太,”克勒韦尔扮起一副冰冷的脸,抿紧了嘴,重新摆好姿势。 “好吧,我的话不会多,省得彼此多受罪,”男爵夫人望着克勒韦尔说。 克勒韦尔带着讥讽意味行了个礼。这一下,内行人就可看出他从前当过跑街的气派。 “我们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 “怎么,还要重新来过吗?”克勒韦尔说。 “那我怕这头亲事不会成功的了,”男爵夫人很快当的回答。“可是你也没有什么好抱怨。我的儿子不但是巴黎第一流的律师,并且已经当了一年议员,在国会里初期的表现相当精彩,不久就有当大臣的希望。维克托兰做过两次重要法案的报告员,要是他愿意,他早已当上最高法院的首席检察官。 所以,倘使你的意思是说你搅上了一个没有财产的女婿……” “哼,一个要我维持的女婿,”克勒韦尔回答,“我觉得这个比没有财产更糟,太太。我给女儿的五十万法郎陪嫁,二十万天知道花到哪儿去了……令郎拿去还债,把屋子装扮得金碧辉煌,——一所五十万法郎的屋子,收入还不到一万五,因为他自己住了最好的一部份;他还欠二十六万法郎的屋价……收来的房租只够付屋价的利息。今年我给了女儿两万法郎,她才敷衍过去。我女婿当律师的收入一年有三万,哎,听说他为了国会倒不在乎业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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