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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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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她光滑柔软的眼皮的动作,奥诺丽纳给你一股魔力,因为她把这个灵魂的幕卷起落下的方式,不知包含着多少感情,多少庄严、恐惧、轻蔑的意味。一瞥一视之间,她可以使你不寒而栗,也可以使你欣然色喜。随便挽着的灰色头发,替她描出一个宽大饱满的额角,富于幻想的、诗人一般的额角。嘴巴长得非常肉感。还有一点得天独厚的地方,就是脸部的轮廓和全部的线条都显得十分高贵,能抵抗岁月的侵蚀;这是在法国很少见而在意大利很普通的特点。奥诺丽纳虽则体态苗条,可并不瘦;身腰还有使人古井重波的力量。娇小玲珑这四个字,她的确当之无愧,因为她是那一类轻盈柔软的女子,可以象猫一般让你抱起来温存一番,放下去回头再来。纤小的脚踏在沙上发出特有的轻微的声音,和衣衫窸窣的声音很调和,成为一种女性的音乐印在你心上,使你能在千千万万的女人脚声中分辨出来。她的姿态把多少代世家的身分表现得那么庄严,走在街上连最放肆的平民见了也会闪在一旁。 快活,温柔,高傲,威严,这些好象互相抵触而仍旧保持她小孩子气息的德性,你只能认为是天赋,否则就无法了解她。 但这孩子可能象天使一般坚强;也象天使一样,一旦本性受了伤害决没有妥协的余地。倘若你看见她的眼睛与嘴唇对你笑过,听见她悦耳的声音,感觉到它的抑扬顿挫象诗歌一般的美,那么万一她沉下脸来,你就觉得自己被宣告了死刑。闻到她身上发出的紫罗兰香,我才懂得为什么伯爵没走上纵情声色的路,为什么人家永远忘不了她;因为对于触觉,对于眼睛,对于鼻子,她都等于一条花,对于灵魂更其是一朵天国的幽花……奥诺丽纳能使人对她象中古的骑士一般忠诚,作没有酬报的牺牲。 凡是见到她的人心里都会有这样的念头:“你尽管想吧,我一定能体会;你尽管说吧,我一定服从。要是我在酷刑之中送了命而你能有一日之欢,那就把我的生命拿去吧,我会含笑而死,象殉道的人在火刑架上一样;我要把这殉难的日子交给上帝,作为父亲给孩子的节日。”很多妇女能装出一种风度,使人见了象见到伯爵夫人一样;但她身上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那种没法模仿的天生的丰韵能直接透入你的心坎。 我提到这些,因为跟她的灵魂、思想和玲珑剔透的心有关;要是不描写,恐怕你们会责备我的。当时我差点儿忘了我所扮的疯疯癫癫的、粗暴的、不会奉承女性的角色。 “太太,听说您是喜欢花草的。” 她回答:“先生,我是制花的女工。我种了花,拿它们写生,仿佛一个有艺术手腕的母亲很高兴替孩子们画像……这就说明我相当穷,虽则要求您通融,却没有能力付您一笔赔偿。” “怎么!”我装得象法官一样严肃,“一个象您这样出众的人才竟然做工吗?难道您和我一样有些特殊的理由,需要让手指忙着,免得头脑活动吗?” “咱们只谈界墙的事吧,”她微笑着说。 我回答:“咱们谈的就是界墙的基础啊。我先得知道咱们的两种痛苦,或者说两种怪癖,究竟应当由哪方面让步……啊,多美的水仙花!跟今天这个天气一样清新!” 我敢说她的确布置了一个花卉与灌木的博物馆,只有阳光能进去参观;一切安排都显出艺术家的匠心,便是最冥顽不灵的屋主也不忍加以破坏。大簇的花,或是参差错落地分作几级,或者拼成一个个的花堆,用的都是莳花专家的手法,使你看了精神舒畅。隐僻幽静的园子发出阵阵清香,好比抚慰心灵的油膏,只会触发你恬适的思想,触发妩媚的,甚至艳丽的形象。这花园使你看出一个人真正的性格留在一切事物上的无可形容的标记,只要我们的真性格不需要服从社会上种种不可少的虚伪。我一会儿瞧瞧成堆的水仙,一会儿瞧瞧伯爵夫人,为了扮演我的角色,还装作对她远不及对花那么爱好。 她说:“原来您是极喜欢花的?” 我回答:“只有花才不会辜负我们的温情与爱护。” 接着我发表一大篇议论,把社会与植物作比较,慷慨激昂,简直和界墙问题离开十万八千里,使伯爵夫人只能认为我是一个痛苦的、受伤的、大可哀怜的人。但过了半小时,我的邻居不知不觉又把我拉回到正题上;女人不动爱情的时候,头脑竟会跟年老的诉讼代理人一样冷静。 我说:“要是保留木栅,您一定会把我不愿意泄露的种花的诀窍学了去的;因为我正在搜求蓝的大理花,蓝的蔷薇花,我对蓝色的花简直喜欢得发疯。蓝色不是一般高尚的心灵最爱的吗?象现在这样,咱们双方都不能算单宅独院;还不如开一扇格子门……既然您喜欢花,不妨来看看我的,我也可以去看看您的。您固然是闭门谢客,我也只有一个舅舅来看我,他是勃朗-芒托的本堂神甫。” 她回答道:“我不愿意闲人随时闯进我的花园,闯进我的屋子。但您尽管请过来,我总是欢迎的;您是我的邻居,我愿意彼此相处得好好的;可是我爱静的脾气不能让我的清静操在人家手里。” “那么随您便罢!” 我说完把身子一纵,跳过了木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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