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巴尔扎克 > 阿尔西的议员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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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不过是个老太太,”马里翁太太说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事关重大,我……我也会能言善辩呢!” “只怕能言善辩得过分呢!”上校道,“瞄过了头,并不等于击中了目标。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注视着儿子问道,“这两天,你对这次提名想得……如果我的儿子没有得到任命,阿尔西就活该倒霉,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这些话与为父的身分十分相称,与说这话的人的一生也十分相谐。吉盖上校是帝国军队中最受器重的一位军官,其突出之处就是性格与众不同。这种性格说到底就是极为正直,十分高尚。他从来不炫耀自己,总是幸运来找他。所以他在自卫军中当了十一年普普通通的炮兵上尉,到了一八一三年才被任命为营长,一八一四年当上了少校。他对拿破仑怀着几乎狂热般的忠诚,因此拿破仑一世退位后,他无法效忠于波旁王朝。一八一五年①他对拿破仑又是那样忠心耿耿,如果没有德·贡德维尔伯爵为他周旋,他就要被放逐了。是贡德维尔伯爵从中说项,才将他的名字从敕令上抹去,最后又给他弄到一份退休金和上校的军衔。 ①一八一五年,指拿破仑的“百日”王朝。 马里翁太太的娘家姓吉盖。马里翁太太还有一个哥哥,当了特鲁瓦的上校警官。她那时跟这个哥哥住一起,就在特鲁瓦嫁给了马里翁先生。马里翁先生生前是奥布省税务局局长。 税务局局长马里翁先生已经去世。他有一个哥哥,是某地王家高等法院首席庭长。恐怖时期,他不过是阿尔西的一个普通律师,竟然允许人民代表、奥布省鼎鼎大名的马兰假借自己的名字购得了贡德维尔的土地。所以,马兰后来成了参议院议员和伯爵,便运用自己的全部权势为马里翁家族效力。律师的弟弟于是得到了奥布省税务局局长的地位。那时政府还不需要在三十名求职者当中挑选,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这种困难而微妙的职位的人,就很高兴了。 税务官马里翁继承了当法庭庭长的哥哥的遗产,马里翁太太继承了当上校警官的哥哥的遗产。一八一四年,税务局局长交了噩运,他与帝国同时死亡。他的遗孀把剩下的各项财产加在一起,得到了一万五千法郎的年收入。警官吉盖上校的弟弟一八〇六年左右娶了汉堡一位富有的银行家的一个女儿为妻。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便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了妹妹。对拿破仑皇帝所向披靡的大军,欧洲是怎样地迷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八一四年,马里翁太太几乎破产。丈夫死后,她又回到自己的故乡阿尔西居住,并在阿尔西中心广场上买下了城中最漂亮的一所住宅,其位置说明这所住宅以前曾附属于城堡。税务局长原来在特鲁瓦一统天下,马里翁太太在那里已经惯于接待大批宾客。现在到了阿尔西,她的沙龙也向阿尔西自由党的名流开放。一个对沙龙王国的益处司空见惯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的。在各种习气里,要数虚荣这个习气最顽固。 经过一种最稀奇古怪的变化,拿破仑的大兵几乎全部变成了立宪制度的拥护者。吉盖上校先是波拿巴分子,继而成了自由党人,在复辟时期,他是阿尔西自由党指导委员会的当然主席。这指导委员会由公证人格勒万,格勒万的女婿博维萨热,格勒万的小舅子、阿尔西的第一流医生小瓦尔莱组成。这些人在本故事中都要出场。就我们的政治风气而言,可惜这个故事太真实了。 “咱们这心爱的孩子如果得不到提名,”马里翁太太到前厅和花园里到处瞧瞧,看看是不是确实没有一个人能够偷听,然后才开口说道,“他就娶不上博维萨热小姐了。对他来说,能够被提名与否,事关与塞西尔的婚事这件大事。” “塞西尔?……”老头子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盯着妹妹问道。 “哥哥,这全省里头,能把博维萨热小姐的嫁妆和财产忘到脑后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 “她是全奥布省最富有的继承人。”西蒙·吉盖说。 “看来我儿子也不是对此不屑一顾的人哪!”老军人说道,“他是你的继承人,他已经继承了自己母亲的一份财产,除了我的干巴巴的姓氏以外,我还打算给他留下别的东西……” “所有这些加在一块也构不成三万法郎的年收入。已经有人拿这个数目上门去过,还不算这些人家的地位……” “结果呢?……”上校问道。 “人家拒绝啦!” “那博维萨热家到底要什么条件呢?”上校望望妹妹,又望望儿子,问道。 阿尔西的名流在马里翁太太家每日聚会已有二十四年,奥布省的各种谣传,各种诽谤,各种闲话都在马里翁太太的沙龙里回响,可能在这沙龙里也炮制了一些。身为马里翁太太兄长的吉盖上校对这类大事都一无所知,真叫人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拿破仑旧部的遗老,和所有想长生不死的老头一样,母鸡上架他就上床就寝,母鸡醒来他就起床。一经指出这一点,他的无知也就显得很自然了。他从不参加机密的谈话。在外省,交谈有两种:一种是所有的人在场,打牌,聊天时正式进行的那种交谈;一种是在壁炉前只剩下三、四个彼此放心的好友时,象精心烹调的浓汤一样,小火“煨”的谈话。这里所说的话,他们不会到别处去说,只有他们在自己家里,和三、四个非常放心的好友聚在一起时才会说出来。 自从上校的政治见解获得胜利的九年以来,他几乎生活在社会之外。他总是黎明即起,专心致志于园艺。他酷爱花草,在所有的花之中,只种玫瑰。他的双手和真正的园艺工人一样乌黑,他照料着自己的方阵。自己的方阵!这个词使他忆起战场上排列成行的色彩斑烂的人的方阵。他总是和自己那个园丁小伙子谈这谈那,特别是近两年以来,他很少参与名流活动,他只是偶尔远远地看见这些人。他只有晚餐与家人一起用,因为他起得太早,无法与儿子和妹妹一起用午餐。所有的玫瑰爱好者都熟知的著名吉盖玫瑰,就是这位上校孜孜不倦努力的产物。这个老头已经成了家中的吉祥物,正如人们料想的那样,每逢重大场合,必把他拿出来展示一下。 某些人家拥有这种半人半神式的人物,正象人们用贵族头衔装扮自己一样,这些人家也用这种半人半神式的人物来装饰自己的家庭。 “我猜想,自七月革命以来,博维萨热太太向往着去巴黎生活。”马里翁太太回答她哥哥道,“可是,只要她父亲在世,她就不得不待在此地。她把自己的雄心寄托在未来的女婿身上。那位美丽的太太梦寐以求的,是政治生活上的荣华。” “你会喜欢塞西尔么?”上校问儿子。 “会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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