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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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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哆嗦起来,直打冷战,这些印象一时间真让我承受不住了。过了好多天,我才习惯这新的环境:这医院的几栋平房,在这十二月的黄昏里,仿佛是接受了军令似的,一下子全都燃亮了电灯。 这灯光让我感到刺眼。浴盆中,水声哗哗,脏兮兮的木质水温计在盆里时沉时浮,尽兴闹腾。儿童传染病科里,整天是呻吟四起,不时传出孱弱尖细的、甚为可怜的哭泣声,嗓音干哑的咕嘟声…… 助理护士们在奔忙着,跑来跑去…… 我心头总算轻松了,如释重负。我再也不用去承担那种性命攸关的责任——那责任要求不论这世上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将其承揽。人家患了疝气,我不再有什么愧疚了;有雪橇开来,运来了胎儿横位的产妇,我也不再哆嗦起来;有人患上脓性胸膜炎,需要手术切除,这事也不再与我相干了。……我平生头一回感到,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其责任范围被某种框框限制了。要分娩?——好,请到那边——那栋矮矮的平房,那边——那个挂满白纱布最靠边的窗户就是。那里有产科医生,就是那个惹人可爱的、胖乎乎的、留着一副火红色小胡子、已经有点儿秃顶的家伙。这是他的事。请把雪橇掉转头,开到挂满白纱布的窗子那边去!情形复杂的骨折——有外科主任哩。是肺炎吗?——那就到内科,找帕维尔·弗拉季米罗维奇去。 噢,这所大医院,犹如一台庞大的机器经过了整修上油,正在全速运转!而我呢,则像是一颗按预定规模磨制出来的新螺丝钉,被拧在这机器上了,进入运作之中,而承接了儿科。于是,什么白喉呀,什么猩红热呀,便把我整个儿弄得团团转,不得空暇,它们耗去我的一个又一个白天。不过,只是白天。我便每天入夜才去就寝,因为那时我的窗下再也不会传来那种凶多吉少的夜半敲门声,那声音会把我弄起来,召唤我去冲入黑暗直面危险,迎战不可避免的厄运。每天晚上呢,我便埋头读书(当然,第一个念头便是攻读那些有关白喉和猩红热的著作,后来不知怎的,对菲尼莫尔·库珀①也怪有兴趣的了),而十分珍视桌上的这盏灯,茶炊托盘上那灰色的炭渣,已经凉了的那杯茶,足足一年半的寝睡不安之后而拥有的这睡眠…… 在我从那个风雪弥漫的荒僻地段调到县城之后,在一九一七年那个冬天,我可是那样的幸福呢。 -------- ①菲尼莫尔·库珀(1799—1851):美国小说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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