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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总督如此拯救犹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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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方向袭来的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住这座为总督所憎恶的城市。圣殿和威严可怖的圣安东尼塔楼之间的几座飞桥不见了,漆黑的深渊从天而降,把赛马场周边圆柱顶上的双翼天使、墙上设有枪眼的哈斯莫尼宫、集市、一排排板棚、大街小巷以及池塘等等……统统吞噬了……伟大的耶路撒冷城已无影无踪,就像它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黑暗使耶路撒冷及其近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感到恐惧,它吞掉了这里的一切。那天,正月十四日那天的垂暮时分,从海上袭来的正是这样一片奇怪的黑云。 黑云的腹部已经压到刽子手们仓促刺死受刑者的秃髑髅山顶,压到耶路撒冷圣殿的上空,它像滚滚浓烟似的从耶路撒冷山冈上扑下来,弥漫在整个下城,灌进家家户户的小窗,把人们从弯弯曲曲的街道上赶入家门。但它并不急于洒下自己的水分,暂时还止于放出耀眼的闪光。市中心那披着金鳞的宏伟圣殿,只有在天火劈开烟雾弥漫的黑色混沌时才露出它的雄姿,冲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飞向高空。但天火转瞬即逝,圣殿便重新沉入黑暗的深渊。它一次次冲出来,又一次次沉下去,每一次沉入都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轰隆声。 远处一些时明时暗的闪电从黑暗深渊中唤出的,则是与圣殿遥遥相望的西部山冈上的大希律王宫,借着那天火,可以看到一些可怕的金色无眼雕像高举着双手,腾向黑沉沉的空中。但远方的天火也是转瞬即逝,随后便有一阵沉闷的雷声把黄金偶像重新驱进黑暗。 突然,大雨滂沱直泻,顷刻间又卷起了飓风。这时,在花园里,在中午时分总督与大祭司密谈的大理石长凳附近,随着遽然一声炮轰般的巨响,一棵大柏树拦腰折断了,仿佛它不过是一根芦苇。雨水夹杂着冰雹四处飞溅,雾气腾腾,狂风卷带着折断的玫瑰花、玉兰叶、树枝和沙石飞上圆柱下的凉台。飓风肆意地摧残着大希律王宫的花园。 此时此刻圆柱游廊里只有一个人,他就是犹太总督本丢·彼拉多。 不过,总督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卧榻上。榻旁放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摆满山珍海味和成坛的佳酿。小桌对面的另一张卧榻空着。总督脚旁边的地板上有一汪血似的红水和一些酒坛碎片。本来,雷雨到来之前非洲男仆就已经为总督摆好了餐桌,但他不知为什么在总督的逼视下显得张皇失措,好像自己什么地方没有服侍好主人,因而深感不安。总督很生气,把酒坛摔在地板上,呵斥道: “你斟酒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莫非你偷了东西?” 非洲仆人的脸立刻变成青灰色,眼里透出死亡般的恐怖,浑身发抖,险些撒手摔掉另一只酒坛。但是,遽然而来的总督的盛怒却又莫名其妙地遽然消逝了。非洲仆人正要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并擦去那汪红水,总督对他挥了挥手,他便急忙退了下去。于是那血红色的小水洼便仍然留在地板上。 现在,当飓风大作的时刻,那仆人正躲在安放着一尊白色垂首裸女雕像的壁龛旁边,既怕给不顺心的总督瞧见,又担心一旦总督呼唤时自己听不见。 风雨如晦。总督斜倚在卧榻上自斟自饮,不慌不忙地用着晚餐,时而拿起一片面包,掰成小块细嚼慢咽,时而拿起个牡蛎嗍嗍,嚼一片柠檬,再抿上一口酒。 如果没有哗哗的雨声,没有这似乎要把宫殿屋顶碾平的隆隆雷声,如果不是大粒冰雹不住地敲打平台台阶,那我们就可能听到总督的喃喃私语了。假如这天火的闪现不是瞬间即逝,而能比较长久地照亮,我们还可能观察到总督那双由于近日的失眠和饮酒而浮肿起来的眼睛,看到他的烦躁不安:他的两眼不只是盯着落到血红水洼中的两朵白玫瑰花,而且还不住地转向外面的花园,凝望那里的雨雾和飞沙。不难看出,他正在等待什么人,而且是在焦急地等待着。 不久,总督面前的水帘稀疏下来。肆虐一时的飓风也终于疲倦,树枝不再噼啪折落,雷鸣电闪也不那么频繁了。耶路撒冷上空飘动的已不再是四周泛着白光的大块紫色苫布,而是最后一批普通灰云了。雷雨渐渐朝死海方向移去。 现在听觉已能分辨出雨声和顺水槽下泄或沿石阶流淌的水声(总督白天曾走过那石阶到广场上去宣判)。一直被压倒的喷泉声也终于响了起来。周围明亮多了。奔向东方的灰色天幕上现出了一些蓝色天窗。 这时,隐约的军号声和数百只马蹄的得得声,透过浙沥的雨声,从远方传到总督的耳鼓。听到这声音,总督扭动了一下身子,顿时精神起来:它表明叙利亚骑兵团已经从髑髅山上撤下来,而且已经回到宣判的广场。 终于,总督听见了期待已久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声音已经到了凉台前花园的最上层石阶。总督伸着脖子,两眼炯炯发光,显得十分高兴。 最先出现在台阶两旁的大理石狮子中间的是个戴着风帽的脑袋,接着是这个人的全身,他披着件被雨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斗篷。他就是宣判前在王宫暗室里同总督耳语、行刑时坐在三腿小凳上摆弄树枝的那个人。 戴风帽的人径直朝前走来,并不绕开一个个小水洼。他穿过花园的小平台,走上凉台,站到镶木地板上,举起一只手,用悦耳的拉丁语高声说: “愿总督健康长寿,诸事顺遂!” “诸神啊!”总督彼拉多惊呼道,“看,您完全湿透了!这雷雨多大!啊?请快到我的内室去换换衣服吧!” 来人揭起风帽,露出湿淋淋的头。他的头发贴在前额上,刮得光光的脸上现出恭谨的笑容。他婉言谢绝更衣的建议,一再声称受点雨淋算不得什么。 “我不想听这些!”彼拉多说着,一拍手唤来候在外面的仆人,命令他们先服侍来人更衣,再迅速侍候他用膳。不大一会儿,谒见者便擦干头发,换了衣履,梳洗一新了。他很快便穿着于凉鞋,披着深红色军人斗篷,重新出现在凉台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这时,太阳又回到耶路撒冷,在它完全沉入地中海之前向这座为总督所憎恶的城市送来告别的霞光,把凉台前的石阶染成金黄色。喷泉已完全恢复活力,正尽情地欢唱,鸽子也纷纷落到沙地上,咕咕叫着跳过断树枝,在湿漉漉的沙地上啄食着什么。地板上那汪红水已经擦去,碎坛片也已收拾干净,刚端上小桌的几样肉菜还热气腾腾。 “我听候总督大人吩咐。”谒见者走到小桌近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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