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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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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腿怎么样?”莱克斯蒂恩先生说着,递过来一本《浪漫的巴黎人》。“弗洛里,你懂法语,这里面隐含的是什么意思?老天,它让我想起了我在巴黎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休假,当时我还没结婚呢。老天,要是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你们听说过‘有一个沃金女郎’的故事了吗?”麦克斯韦说。他是个话不多的年轻人,然而跟其他小伙子一样,他特别喜好黄段子。他讲了一个沃金女郎的故事,众人哈哈大笑。韦斯特菲尔德又讲了一个情感奇特的伊令女郎的故事,而弗洛里则讲了一个处处小心的霍舍姆牧师的故事,引来更多的笑声。就连埃利斯也心情大好,编了好几个段子;埃利斯的笑话总是非常的诙谐风趣,但也污秽得要命。大家都精神一振,尽管天儿很热,气氛却十分友好。他们喝完了啤酒,刚要打算再要些喝的,这时外面传来鞋子踏台阶的声响。一个人正在开玩笑,厚实的声音搞得地板都当当作响: “是的,的确非常的幽默。我把它写进我发表在《布莱克伍德》杂志上的一篇小文章里了。我还记得,当年我驻扎在卑谬缅甸西南部城市。——译者注的时候,另有一件相对——哦——有趣的事情就是——” 很显然,麦克格雷格先生已经到俱乐部了。莱克斯蒂恩先生惊呼:“该死!我老婆来了!”说完把空酒杯推得远远的。麦克格雷格先生和莱克斯蒂恩太太一同走进休息室。 麦克格雷格先生是个体格很大的人,快奔五十岁去了,鼻子扁平、面相和善,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由于他肩膀宽大,而且总有往前伸头的怪癖,让人奇怪地联想到一种海龟——事实上,缅甸人也确实在私底下管他叫“海龟”。他身穿一件干净的丝绸衬衣,不过腋窝处已被汗水浸湿。他幽默地佯装敬礼,算是跟诸位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布告栏前站下,面带微笑,样子好似一个校长在摆弄着背后的教鞭。他的温厚面容倒也颇为真诚,可他身上那种刻意的亲切、努力表现出来的没有官架子,让人们在他面前并不怎么自在。他讲起话来明显是模仿他早年认识的某位牧师或校长的口气。但凡大词长句、引经据典、谚语格言,在他眼中都算是笑料,在前面缀上些装模作样的“嗯”、“啊”的,表明随后就要有玩笑了。莱克斯蒂恩太太三十五岁上下,暂且不论身材,将之拉长了看的话倒也还算标致,像个穿着时尚之人。她讲话的口吻总是唉声叹气、牢骚满腹的。她一进来,其他人都站起身来,而莱克斯蒂恩太太则精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吊扇下面最好的位子上,用她那瘦长的、活像蝾螈的手扇个不停。 “哦,天哪,这么热,这么热!麦克格雷格先生用他的车来接的我。他人可真好。汤姆,那个下贱车夫又在装病了。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用鞭子好好抽他一顿,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在这种大热天儿顶着个太阳到处走,简直太可怕了。” 由于嫌从自家到俱乐部的四百米路太累,莱克斯蒂恩太太从仰光买来一辆黄包车。除了几辆牛车和麦克格雷格先生的那辆汽车,这可就是凯奥克他达唯一的带轮子的交通工具了,这是因为整个地区总共也没有十里公路。莱克斯蒂恩太太宁可呆在丛林,也不愿放任丈夫不管,因此饱受湿透的帐篷、蚊虫的叮咬和罐装食品之苦;而她的补偿方式就是一回总部就对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抱怨不止。 “真的,我觉得这些佣人都懒得让人吃惊,”她叹气道。“您同意吗,麦克格雷格先生?整天价都是些可怕的改革,还有他们从报纸上学来的蛮横无礼,我们如今好像都管不了这些个土著了。在某些方面,他们简直都变得跟国内的下层阶级一样可恶了。” “哦,我相信还不至于吧。不过,恐怕民主精神确实正在悄然蔓延,甚至包括这儿。” “不多久之前,甚至就是在大战前,他们还老实巴交、毕恭毕敬呢!那时候在路上看到我们经过,他们那额手行礼的样子,多讨人喜欢啊。我还记得我们一个月只付给我们的管家十二卢比,他就像条狗一样热爱我们,真的。再看看现在,他们非得要四五十卢比才行,我发现要想留住一个佣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欠他几个月的工资。” “老式的那些佣人都要绝迹了,”麦克格雷格先生表示同意。“在我年轻的时候,谁的管家要是无礼,你只需写张条子‘请抽此人十五鞭子’,把他送到牢房里就行。唉,岁月如流水!恐怕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啊,你可说对了,”韦斯特菲尔德忧伤地说。“这个国家永远也不再适合居住了。要我说的话,大不列颠对印度的统治已经完蛋了,成了失去的自治领。是我们滚蛋的时候了。” 屋子里的众人随即发出一片附和声,甚至包括他眼里公认的左翼分子弗洛里,还包括来缅甸尚不足三年的年轻的麦克斯韦。没有哪个驻印英国人会否认,印度正在走向毁灭,或者说从来就没否认过——因为印度就像《笨拙画报》一样,早已不比从前了。 与此同时,埃利斯已从麦克格雷格先生身后扯下那张惹人厌的告示,现在正把它伸到对方眼前,用其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喂,麦克格雷格,我们已经看到告示了,大家都觉得推选一名土著进俱乐部,这想法纯粹是——”埃利斯本打算说“纯粹是扯淡”,可想起莱克斯蒂恩太太还在场,于是连忙改口说“纯粹是没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这个俱乐部是咱们来找乐子的地方,我可不愿意见到土著人在这儿晃来晃去的。我们很希望尚且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我们躲开他们。大家也都完全赞成我的看法。” 他环顾众人。“说得对,说得对!”莱克斯蒂恩先生粗声喝道。他清楚他太太猜得出他一直在喝酒,而他认为这么做做样子能给自己找个借口。 麦克格雷格先生对那张告示置之一笑。他看到自己名字上用铅笔写的“大傻瓜”了,而且私下里也觉得埃利斯的做法很失礼,但他还是用了一个玩笑将之大事化小。他极力要做俱乐部里的老好人,如同他在工作时间要极力维持自己的尊严一样。他说道:“看来我们的朋友埃利斯不太欢迎他的——嗯——雅利安兄弟加入喽?” “是的,很不欢迎,”埃利斯的回答很尖刻。“也不欢迎我的蒙古兄弟。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喜欢黑鬼。” 听到“黑鬼”一词,麦克格雷格先生拉长了脸,因为在印度,这个词儿是犯忌的。他本人对东方人不存在任何偏见,实际上,他蛮喜欢他们的。倘若不给他们自由的话,他简直觉得他们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人了。所以每当看到他们被任意辱骂,他总是深感痛心。 于是他板着脸回答道:“他们明显不是什么黑鬼,而你却用这个令他们很不快的名字称呼人家,是不是不太合适?缅甸人属于蒙古人种,而印度人则属于雅利安或者德拉威人种,他们全都不同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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