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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晚上,我们经过了新墨西哥州的拉斯克鲁塞斯。清晨到达亚利桑那州。我从沉睡中醒来,看见所有人都象羊羔一样在睡觉,车停在天知道的什么地方,玻璃窗上布满了水汽,令人无法看清。我只好下车,发现我们的车停在山腰之上:太阳正在空中冉冉升起,清凉的空气泛出紫色的光茫,金色云朵变幻多姿。山坡微微泛红,山谷里牧草翠绿。地上则布满了地鼠洞、仙人掌和各种荒草。该我开车了,我推开了狄恩和那个小家伙,然后靠惯性下了车,以便节省汽油,就这样我终于将车开到了亚利桑那州的本森。我猛然想起我有一块怀表。是洛克在我生日时送我的礼物,值一块钱。到了加油站我问里面的人本森是否有当铺,正巧当铺就在加油站的隔壁,我敲了敲门。有人从床上爬起来。不一会儿,我把表当了一块钱,正好付了汽油钱。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汽油到塔克逊了。就在我要驾车离开时,一个挎着枪的警察出现了,要看看我的架驶执照。“在后座上的那个家伙身上。”我说。狄恩和玛丽露正盖着一条毯子睡觉。那个警察让狄恩出来,突然,他拔出手枪,叫道:“举起手来!”

  “长官,”我听见狄恩恭敬而又滑稽他说,“长官,我只是想把扣子扣上。”警察也几乎笑起来。狄恩走了出来,衣衫褴褛,而且满身是泥,他抹了一把肚子,小声咒骂着,到处寻找他的执照和车证。警察仔细搜查了我们车后的行李箱,所有的证件都齐全。

  “只是检查一下。”他满脸堆笑地说,“你们现在可以继续走了。本森的确是个不坏的城市,如果你们在这儿吃早饭的活,就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好好好。”狄恩说着,理也没理他,就开车走了。我们都宽慰地松了一口气。一帮子年轻人开着一辆新车,口袋里却没有一分钱而不得不把表当了,警察自然会怀疑。“咳,警察总是多管闲事。”狄恩说,“不过这个警察同弗吉尼亚的那些狗东西比起来要好得多了。他们总想立功出风头,以为每辆车里都坐着一伙芝加哥大盗哩,否则就没事可干。”我们开车来到了塔克逊。塔克逊座落在河谷地带,周围是白雪皑皑的卡特利那山脉。这个城市是一个规模浩大的工程,城市里的居民都象匆匆的过客,野心勃勃、举止粗野,到处在寻欢作乐。喧闹的商业中心里,悬挂着各种各样的招牌。辛汉姆所住的洛威尔大街穿过一片河谷沙漠,路的两旁绿树成荫。我们看见辛汉姆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沉思默想。他是一个作家,到亚利桑那来是为了在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里写作。他又瘦又高,有些腼腆,说话时含含糊糊,但他是个讽刺家,脑袋一转,就能说出令人捧腹的话。他的妻子和孩子和他住在一起,那是一所很小的住宅,他的印第安继父盖的,穿过院子就是他母亲住的房间。他母亲是个容易激动的美国老太太,喜欢陶器、念珠和书。辛姆从我在纽约给他的信中已经听说过狄恩。我们一窝蜂地向他冲去,每个人都饿得要死,连那个残废了的小乘客也是如此。辛汉姆穿着一件旧运动衫,嘴里叼着一支烟斗。他母亲走了出来,邀请我们到她的厨房里吃饭,我们就在一只大锅里煮了些面条吃。

  随后我们开车来到十字路口的一家酒店,在那里辛汉姆兑了一张5块钱的支票,然后把钱递给我。

  我们匆匆告别。“这次能见到你们真是很高兴,”辛汉姆眼睛望着别处说,穿过沙地的几棵树后面,有一家小旅馆,门口巨大的霓红灯招牌闪烁着红光。辛汉姆写累了时,常常在那里喝一杯啤酒,他很孤独,想回纽约。我们驾车离开时,只见他高高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这情景颇令人伤感。这使我们想起了在纽约和新奥尔良的那些人:他们模糊的身影站立在巨大的苍穹之下,四周的一切都消失在夜中。我们这是去哪儿?去干什么?为了什么?——不知道。但是这帮傻子仍然在继续向前。

  9

  我们开车来到塔克逊城外。在漆黑的路上,又看到一个乘客,他是从加利福尼亚的伯克斯菲尔德来的流浪艺人,“他妈的,我是随旅行社的汽车离开伯克斯菲尔德的。我把吉他放在另一辆汽车的车尾行李箱里,它们都不见了——吉他和工作服,你知道,我是个西西里人,到亚利桑那同一个演唱组一起参加演出。现在我的吉他却被偷了,你们把我带回伯克斯菲尔德的话我可以从我兄弟那里拿点钱,你们要多少?”我们想了一下,从伯克斯菲尔德到圣弗兰西斯科的汽油费大概需要3块钱。现在我们的车上坐了5个人。“晚上好,夫人。”他说着,把他的帽子扣在玛丽露头上。我们开车出发了。

  半夜时分,我们的车开始爬坡,帕尔默的灯光在我们脚下闪烁。清晨,天上下起雪来,我们艰难地驶向莫雅维,它是通向得克亚比大峡谷的必经之路。那个流浪艺人醒了过来,讲了一个笑话,可爱的小阿尔弗雷德坐在那里笑。艺人说他认识一个人,忘了他的妻子向他开枪而把她保出监狱,结果又挨了一枪,他讲故事时我们正好经过监狱。得克亚比峡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狄恩开着车,似乎把我们拉上了世界的最高峰。然后,汽车开始下坡。狄恩关上油门,任车向出下滑行,没有加速,便转过了几个急转弯,超过了好几部车。我紧紧抓住扶手。有时路上一个上坡,他也只是依靠惯性冲了过去。碰到“U”形的左转弯,旁边看下去就象是世界的最底层,他就把车尽量往左靠,胳膊紧张地扶着方向盘,开了过去。碰到右转弯,我们的左边就是一个悬崖,他则把车尽量往右靠。这时,玛丽露和我就都紧靠着他。我们又用这种办法起伏不断地驶过了圣尤亚昆山谷,没用一滴汽油就跑了30英里路。

  我们大家都振作起来。当我们经过伯克斯菲尔德市的界碑时,狄恩想把他知道的有关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告诉我,他指给我看他住过的房子,铁路旅馆,还有铁路旁边他为了摘儿串葡萄从机车上跳下来的地方;他吃过饭的中国餐馆;他碰上小妞的公园长椅以及某个他什么也没干只是闲坐着等待着的地方。加利福尼亚对于狄恩来说是骚动的、艰苦的,但也是举足轻重的,这是一个孤独的古怪的浪迹天涯的情侣们象鸟一样相聚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象那些被惫的、漂亮的、潦倒的电影明星。“伙计,我曾在前面毒品店的每一张椅子上都坐过,在那里度过了无数的时光。”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每一次狂欢,每一个女人,每一个忧郁的夜晚。突然,我们的车经过的一个地方,让我想起我和特里1947年10月曾经坐在那里的破箱子上的月光下喝酒。我想把这些告诉他,但是他太激动了,“我曾经和邓克尔在这里喝了一上午啤酒,想从沃特逊威尔——不,是特里茨,对,是特里茨——搞一个娇小迷人的女招待,她的名字叫爱丝默瑞达。哦,大既就叫这个吧。”玛丽露正在计划着到了圣弗兰西斯科干什么,阿尔弗雷德说到杜拉尔,他的姨妈就会给他足够的钱。那个流浪艺人带着我们到城外平原上他兄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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