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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夕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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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破晓偷归的行径,夕雾向不习惯,觉得颇有趣味,但又很辛劳。倘回三条院本邸,云居雁看见他浑身露湿,定将惊诧谴责。于是回到了六条院东殿花散里夫人处。此时朝雾尚未散却,回想山中别墅,不知气象如何。众侍女看见了,悄悄地说道:“真奇怪,大将从来不曾破晓偷归呢!”夕雾暂时休息一下,就换衣服。花散里夫人替他准备着冬夏种种崭新的衣服,立刻从熏香的中国式衣柜中取出来换上了。吃过早粥之后,他就去参见父亲。 夕雾遣使送信与落叶公主,但公主不肯拆阅。她昨夜突然遭此困窘,惊魂未定,又觉可耻,心中不胜懊恼。她想;“母亲倘知道了,教我何以为颜?她做梦也不曾想到此种事情,一旦看出我神情异常,或者由于世人不肯隐恶,消息传入她的耳中,那时她将怪我欺瞒,教我何等痛苦!倒不如叫待女们向她如实报告。她听了心中悲伤,也无可如何了。”母女二人一向十分亲睦,毫无半点隔阂。从前的小说中往往有告诉外人而欺瞒父母的事例,但落叶公主不想如此。众侍女相与议论:“即使老夫人略有所闻,公主也何必真有其事似地愁这般、愁那般呢?提前担心,也太痛苦了。”她们不知实情究竟如何,想看看这封来信。但公主拆都不肯拆开。她们着急了,对公主说:“置之不答,毕竟是不成样的,象无知小儿一般了。”便把来信拆开呈上。公主说道:“我气得发昏了!虽然只和那人见面一次,终是我自己轻率之罪过。但想起了他那不顾别人、胡行妄为的行径,实在难于容忍。你们回复他,说我不要看信就是了。”便异常苦闷地躺下。夕雾的信并不十分可憎,只是一往情深地写着: “心空似觉魂离合, 落入无情怀袖中。① 古人说:‘世事不如意,根源在自心。’②可知古昔也有象我这样的事例。但不知道我的魂魄飞向何方耳。”其信甚长,但侍女们不便尽读。照这语气看来,这信不象是一般定情后次日的慰问书,然而究竟怎样,不得而知。众侍女看见公主神色大变,都很担心。她们想道:“两人的关系究竟怎样呢?多年以来,夕雾大将竭诚照拂,无论何事都很关心,真是一个好人。但倘把他当作夫婿,似乎反而逊色了。真教人很不放心呢。”凡亲近公主的侍女,都替她担忧。 ①古歌;“似觉神魂已失踪,心头漠漠意空空。多因借别心烦乱,落人伊人怀袖中。”见《古今和歌集》。此诗根据此古歌。 ②古歌:“世事不如意,根源在自心。愿将身舍弃。魂魄自由行。”见《古今和歌集》。 ③大日如来是真言宗的本尊。 老夫人全然不曾得知。凡被鬼怪作祟的人,虽然病势很重,也有放松之时,这期间神思便清楚了。这一天昼间,有一位阿阇梨做完了日中的祈祷之后,还在诵念陀罗尼。他看见老夫人病势好转,心甚喜慰,对她说道:“大日如来③倘不说谎,贫僧如此尽心竭力的祈祷哪得不灵验呢?恶鬼虽然厉害,但有业障缠其身,毕竟是不可怕的啊!”使用嘶哑的声音痛斥恶鬼。这阿阇梨是一位道行高深而性情坦率的律师,突然问道:“如此看来,那位夕雾大将已经和府上的公主缔姻了么?”老夫人答道:“并无此事。他是已故大纳言的知心好友,不负大纳言临终嘱托,多年以来,每逢有事,无不尽心竭力地照拂。此次闻知老身患病,特地前来慰问,实在很不敢当。”阿阇梨说:“老夫人此言差矣!凡事瞒不过贫僧。今天早晨贫僧上这里来做后夜功课时,看见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从西面的边门出来。那时朝雾甚重,贫僧不能辨识是谁。同来几位法师异口同声地说:‘夕雾大将回去了。昨夜曾将车马遣去,在这里宿夜呢。’怪不得衣香那么浓重,教人闻了头痛,原来是夕雾大将来了。这位大将身上常常散发出浓重的衣香呢。老夫人,这件事情其实不好。他原是一位才高学博的人物。从他童年时开始,贫僧就秉承已故太君①之嘱咐,替他举办祈祷。直至今日,凡有法事,都由贫僧一手承当,因此知之甚详。公主和他缔姻,实在是无益的。他的正夫人势力强盛,娘家又是当代巨室,高贵无比。所生小公子已有七八人之多。公主恐怕压她不倒呢。再说:女人恶业缠身,堕入长夜黑暗地狱者,都是由于犯了此种爱欲之罪,所以受此惨报。如果被人嫉妒,这便成了永远妨碍往生成佛的羁绊了。此事贫僧决不赞善。”老夫人说:“这真是怪事了!此人向来绝无好色之相。昨夜老身病体异常痛苦,叫侍女传言:且待休息一下再图晤面。侍女们说他暂时在外等待。只怕因此而泊宿在此,亦未可知。他一向是个非常诚实而又规矩的人呢。”她口上否认阿阇梨的话,但心中想道:“或许有此种事,亦未可知。过去确有好几次表露好色之相。但其人实甚贤明,努力避免受人讥评之事,态度常是端正严肃的。因此我们这边戒备疏忽,以为此人不会做出违心之事。昨夜他看见公主那边人少,便钻入室内,亦未可知。” ①指夕雾的外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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