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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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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趁早晨凉爽时候回二条院去,故次日起身甚早。他说:“我那把纸扇,不知昨夜遗落在哪里了。这把丝柏扇扇风不凉。”便放下丝柏扇,走到昨日昼寝的地方去寻找。但见坐垫边上有一处稍稍折皱,下面露出淡绿色晕渲的信笺的一端。源氏随手扯出来一看,见是男子笔迹。纸上熏香甚浓,芳气袭人。书体也特别秀丽,长章大篇,写满两张信笺。源氏仔细一看,无疑地是柏木的手笔。送上梳具镜箱来的侍女,还以为主人在看别人写给他的信,全然不知内情。但小侍从看见了,发觉这信笺的颜色与昨日柏木写来的信一样,吃了一惊,心头怦怦乱跳。她一时忘记了给主人送早粥,私心自慰道:“不会,不会!不会是那封信。哪里会有这等可怕的事情!公主一定早已把那信藏过了。”三公主无心无思,还在那里睡觉呢。源氏看了信,想道:“唉!小孩子真不懂事啊!这种东西随便乱丢,叫外人看见了怎么得了!”他心里看不起三公主,接着想道:“果然不出所料。此人态度很不稳重,我早知道要出事的。” 源氏出门之后,众侍女也都散去。小侍从便走到三公主床前,问道:“昨天那封信哪里去了?今天早上大人在看一封信,信笺的颜色很象那一封呢。”三公主知道闯祸了,眼泪淌个不住。小侍从看了她那窘状,心里埋怨她太不中用,继续问道:“你到底把它放在哪里了?那时有人走进来,我想:人家看见我挨在你身旁谈什么事情,会起疑心。即使是小小一点疑窦,我也提心吊胆,所以我就避去了。后来过了一会,大人才走进来。我总以为在这期间你已经把信藏过了。”三公主说:“不是这样的,我正在看信时,他就走进来。我来不及藏过,把它塞进坐垫底下,后来忘记了。”小侍从听了这话,不知所云,连忙走到外室,揭起坐垫来一看,那封信已经不知去向。她回进房来,对三公主说:“啊呀,大事不好了!那位也非常忌惮我家大人,即使有一点儿风声走漏到大人耳中,他也觉得可怕,所以一向十分小心谨慎。岂知事隔未久,就闯了这件大祸!归根到底,是你自己疏忽大意,蹴鞠那一天被他从帘底窥见了,使得他多年不能忘怀,而埋怨我不给他牵线。但我万万想不到你们会发生这等关系的。这对你们两人都很不利呢。”她剀切直言,毫无惧惮。大概是因为公主年幼,不须顾虑,向来习惯如此吧。公主默默不答,只管哭泣。她非常忧虑,一点东西也不吃。不知内情的众侍女相与言道:“大人眼看见我家公主病得如此,却专心一意地去照顾今已病愈的紫夫人。” 且说源氏觉得这封信很奇怪,乘人不见的时候,拿出来反复观看。他疑心这是三公主身边的侍女模仿柏木笔迹而戏书的。然而信中词藻富丽,有些地方决非他人所能摹拟。信中叙述长年刻骨相思,痛苦不可言喻。一旦夙愿既遂,反而更增烦恼。措词非常高明,令人真心感动。但源氏想道:“这种事情,岂可如此明白地形诸笔墨呢!只有柏木这种人才会不识轻重地写在信上。回想自己从前写情书时,深恐落入他人之手,故即使要写此种细情,亦必略去隐事,措词暧昧。如此看来,一个人要能深思远虑,不是容易之事。”便连柏木的智力也看不起了。接着又想:“事已如此,教我今后怎样对待这位公主呢?可知她的怀孕,正是此事的结果。哎呀!真正气死我也!这件痛心之事,不是听人传说,却是我亲自看出,难道还能同从前一样地爱护她么?”他扪心自问,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回心转意。又想:“即使是逢场作戏,对这女子初无爱情,但倘闻知其人另有所欢,亦必发生不快之感与嫌恶之心。何况此人身分特殊,竟有不知自量之人,胆敢相犯!私通皇帝之妻,古昔亦有其例,但这又作别论。因为在宫中,后妃与百官共事一主,其间自有种种机缘互相见面,互相倾心,因而发生暧昧之事,其例不在少数。即使是身分高贵的女御与更衣,亦有在某点上或某方面缺乏教养之人,其中又必有轻狂浮薄的女子,因此也会发生意外之事。而在隐约模糊、不露痕迹的期间,其人照旧可在宫中服务,背人偷作苟且之事。但现在这件事情况不同:她是我家至高无上的夫人,我对待她,比我所心爱的紫夫人更加优厚,更加尊重。她却撇开了我而干这种勾当,真乃从来未有之事。”他对三公主大为不满。继而又想:“又如有一女子,虽然是皇帝的妃嫔,但只当一个普通宫人,并不特别承宠,一向屈居人下。这女子和另一男子结了深情重爱,两人心心相印。男的来信,女的免不了常常作答,于是两人的关系自然密切起来。此种行径虽然也很荒唐,但是情犹可原。至于象我这个人,竟会被柏木这小子分去妻子的爱,真乃意想不到之事!”他心中异常不快。然而此事又是不可使外人知道的,只得闷在心里。最后想道:“推想桐壶父皇当年,恐怕心里也明明知道我与藤壶母后之事,然而面子上只装作不知。回思当时之事,可怕之极,真是大逆不道的罪恶啊!”他想到了自己的例子,便觉得“恋爱山”①里的事情是不可非难的。 ①古歌:“有山名恋爱,其深不可测。从来入山者,路迷不得出。”见《古今和歌六帖》。 源氏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然而难免露出不快之色。紫夫人以为他怜我久病新愈,所以回来看视,其实真心疼爱三公主,时时在挂念她吧。便对他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听说三公主身体还很不适,你这样早就回来,岂不委屈了她?”源氏答道:“是呀,她身体不适,但也并无大病,故我可以放心。皇上屡次造使来问病,听说今天也有信来呢。朱雀院曾经郑重嘱咐皇上,所以皇上如此关念她。我待她倘略有疏慢,朱雀院和皇上都要挂念,我很对不起他们。”说罢叹息一声。紫夫人说:“皇上挂念,还在其次;公主本人心中怀恨,倒是对她不起的。即使公主自己不怪怨你,亦必有侍女在她面前说你短长。这倒是很可担心的。”源氏说:“实在,对于我所深爱的你,她是一个累赘。你却替她考虑得如此周到,这样那样,连一般侍女们的用心也都关念到。而我呢,只知道顾虑皇上圣心不乐。我对她的爱情太浅薄了。”他微笑着说,借以掩饰他的心事。谈起回六条院的事,源氏屡次说:“我们一同回去,舒舒泰泰地过日子吧。”但紫夫人总是答道:“让我暂时在这里静养吧。你先回去,等公主身体好了,我就迁回。”如此谈谈说说,不觉过了数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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