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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葵姬(10)


  众侍女全不知情。看见次日早晨拿出香盒去,几个亲近的侍女方始恍然大悟。香盒中盛饼的盘子,不知惟光是在何时准备好的。盘子脚上雕刻非常精美,饼的样式也很别致,调度得十分讲究。少纳言乳母想不到公子如此郑重其事,心中非常满意。想起了公子这无微不至的宠幸,不禁感激涕零,但侍女们私下互相议论:“这等事情,悄悄地和我们商量才好,现在托付这惟光,不知此人心中作何感想?”

  自此以后,源氏公子暂赴宫中或参谒父皇,亦必心挂两头,眼前时时出现紫姬那可爱的面影,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往来的许多情人,此时都写信来申恨诉怨,其中也有公子所最爱怜的人。然而现在他有了新欢,真所谓“豆蔻年华新共枕,岂宜一夜不同衾?”①教他怎肯离开呢?因此他谢绝一切,只装作居丧志哀的模样,回信中说:“身逢不幸,厌闻世事,且待忧思稍减,再当奉访。”便与紫姬片刻不离,悠悠度日。

  且说今上的母后的妹妹栉笥姬②自从那天朦胧月夜与源氏公子邂逅之后,一直想念他。她的父亲右大臣说:“这也很好。他新近丧失了那位高贵的夫人,我就把这女儿嫁给他,有何不可?”但母后大不以为然,她说:“送她入宫,地位可以更高,有什么不好呢?”便竭力劝她去当朱雀帝的后宫。

  ①此古歌载《万叶集》。

  ②栉笥姬又称胧月夜,是右大臣的女儿,弘徽殿女御之六妹。今上即弘徽殿女御(今为母后)之子,称朱雀帝。


  源氏公子对胧月夜原是另眼看待的、听见她要去当朱雀帝的后宫,心中不免可惜。但目下他的爱情集中于紫姬一身,无暇分向别人。他想:“人生实短,不须东钻西营,我就死心塌地地专爱这一个人吧。何必拈花惹草,徒然买人怨恨呢?”他回想过去种种苦厄,深自警戒。他又想起那个六条妃子:“这个人也很可怜。然而正式娶她为夫人,又有种种不便。还不如象近年来那样不即不离。那么每逢兴会,可以和她纵谈风月,添助雅兴,岂不甚好?”过去虽然为了生魂之事,略有嫌隙,但对她并不断念、

  关于紫姬,源氏公子有所考虑:“这个人是何等身分,世人至今尚未知悉,深恐有人看轻她。不如乘此机会,正式告知她父亲兵部卿亲王吧。”便替紫姬举行着裳仪式。虽不大事宣扬,但排场特别体面:这真是一片诚心。然而紫姬竟从此嫌恶了源氏公子。她想:“年来我万事信赖他,放心地依附他,想不到此人如此卑鄙!”她颇感后悔,正面也不看他一眼。源氏公子向她调笑,她总是板起面孔,表示讨厌。从前那种天真烂漫的样子,现在完全没有了。源氏公子觉得又是可爱,又是可怜。他说:“年来我真心疼爱你,现在你如此讨厌我,教我好不伤心!”岁月匆匆,这一年又过完了。

  元旦之晨,源氏公子照例先向桐壶上皇拜年,然后赴今上朱雀帝及东宫太子处,最后来到左大臣邸。左大臣顾不得新年忌讳,还是和家人闲谈葵姬在世时的往事。正在这时候,源氏公子来了。左大臣再三隐忍,终难抑制,不禁悲从中来。源氏公子加了一岁,增了威严,长得比以前越发漂亮了。他从左大臣室中退出,便来到葵姬旧居的室中,众侍女热诚欢迎,然而忍不住掉下泪来。他看看小公子夕雾,但见这婴儿已经长大得多,时时向人微笑,非常可爱。口角眼梢,异常肖似东宫太子。源氏公子看了,心中隐痛,他想:“外人见了能不怀疑?”房间里一切布置装饰,都与葵姬生前无异。衣架上和往年一样挂着新装。只是没有女装,不免美中不足。

  老夫人命侍女传言:“今日元旦,亦曾努力抑制哀思。公子驾临,反使我难于隐忍了。”又说:“小女在世之时,每逢元旦,必为公子新制春服,今年当仍旧贯。惟月来泪眼昏花,色泽难辨,深恐不敷雅望。但今当吉日,务请勿嫌简陋,易此新装。”除了精心裁制的那些衣服以外,又派侍女送来了一件新袍。这是希望源氏公子务必在元旦那天穿的,所以色彩异常鲜艳,织工特别讲究。如此诚意,岂可辜负?公子立刻换上了这新衣。他想:“假使我今天不来,两老将何等失望!”对他们十分同情。便答谢道:“春到人间,自当先来道贺。惟哀思填胸,难于陈辞。

  年年今日新装艳,

  惟此春衫有泪痕。

  此哀思实难抑制!”老夫人答吟道:

  “不管新年春色好,

  昏花老眼泪频流。”

  两人的悲叹都非寻常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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