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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居民;冬天的访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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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边,在可以看见井和墙边的丁香花丛的地方,在现在的空地里,曾经住过纳丁和勒·格洛斯。可是,让我们回到林肯去吧。 在森林里比上述任何一个地方还要远些,就在路最最靠近湖的地点,陶器工人魏曼蹲在那里,制出陶器供应乡镇人民,还留下了子孙来继续他的事业。在世俗的事物上,他们也是很贫穷的,活着的时候,勉勉强强地被允许拥有那块土地:镇长还常常来征税,来也是白来,只能“拖走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做做形式,因为他实在是身无长物;我从他的报告里发现过上述的活。仲夏的一天,我正在锄地,有个带着许多陶器到市场去的人勒住了马,在我的田畔问我小魏曼的近况。很久以前,他向他买下了一个制陶器用的轮盘,他很希望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只在经文之中读到过制陶器的陶土和辘盘,我却从未注意过,我们所用的陶器并不是从那时留传到今天的丝毫无损的古代陶器,或者在哪儿像葫芦般长在树上的,我很高兴地听说,这样一种塑造的艺术,在我们附近,也有人干了。 在我眼前的最后一个林中居民是爱尔兰人休·夸尔(这是说如果我说他的名字舌头卷得够的活),他借住在魏曼那儿——他们叫他夸尔上校。传说他曾经以士兵的身份参加过滑铁卢之战。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要他把战争再打一遍。他在这里的营生是挖沟。拿破仑到了圣赫勒拿岛,而夸尔来到了瓦尔登森林。凡我所知道的他的事情都是悲剧。他这人风度很好,正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起话来比你所能听得到的还要文雅得多呢。 夏天里,他穿了一件大衣,因为他患着震颤性谵妄症,他的脸是胭脂红色的。我到森林中之后不久,他就死在勃立斯特山下的路上,所以我没把他当作邻居来记忆了。在他的房子被拆以前,他的朋友都认为这是“一座凶险的堡垒”,都是避而不去的,我进去看了看,看到里面他那些旧衣服,都穿皱了,就好像是他本人一样,放在高高架起的木板床上。火炉上放着他的断烟斗,而不是在泉水边打破的碗。所谓泉水,不能作为逝世的象征而言,因为他对我说,虽然他久闻勃立斯特泉水之名,却没有去看过;此外,地板上全是肮脏的纸牌,那些方块。黑桃、红心的老K等等。有一只黑羽毛的小鸡,没有给行政官长捉去,黑得像黑夜,静得连咯咯之声也发不出来的,在等着列那狐吧,它依然栖宿在隔壁房间里。 屋后有一个隐约像园子似的轮廓,曾经种过什么,但一次也没有锄过,因为他的手抖得厉害,现在不觉已是收获的时候了。罗马苦艾和叫化草长满了,叫化草的小小的果实都贴在我的衣服上。一张土拨鼠皮新近张绷在房屋背后,这是他最后一次滑铁卢的战利品,可是现在他不再需要什么温暖的帽子,或者温暖的手套了。 现在只有一个凹痕,作这些住宅的记认,地窖中的石头深深陷下,而草毒、木莓、覆盆子、榛树和黄栌树却一起在向阳的草地上生长;烟囱那个角落现在给苍松或多节的橡树占去了,原来是门槛的地方,也许还摇曳着一技馥郁的黑杨树。 有时,一口井的凹痕看得很清楚,从前这里有泉水,现在是干燥无泪的草;也许它给长草遮蔽了——要日久以后才有人来发现——长草之下有一块扁平的石头,那是他们中间最后离开的一个人搬过来的。把井遮盖起来——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与它同时,泪泉开始涌流了。这些地窖的凹痕,像一些被遗弃了的狐狸洞,古老的窟窿,是这里曾经有过熙熙攘攘的人类的遗迹,他们当时多少也曾经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方言讨论过,什么“命运、自由意志、绝对的预知”,等等。但是据我所知,他们所讨论的结果便是这个,“卡托和勃立斯特拉过羊毛”;这跟比较著名的哲学流派的历史同样地富于启发。 而在门框,门楣,门槛都消失了一世代之后,生机勃勃的丁香花还是生长着,每年春天展开它的芳香的花朵,给沉思的旅行者去摘;从前是一双小孩子的手种下的,在屋前的院子里——现在都生在无人迹的牧场上的墙脚边,并且让位给新兴的森林了;——那些了香是这一个家庭的唯一的幸存者,孑然一遗民。那些黑皮肤的小孩子料想不到,他们在屋前阴影里插在地上的只有两个芽眼的细枝,经过他们天天浇水,居然扎下这么深的根,活得比他们还长久,比在后面荫蔽了它们的屋子还长久,甚至比大人的花园果园还长久,在他们长大而又死去之后,又是半个世纪了,而丁香花却还在把他们的故事叙述给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听——而它们的花朵开得何等地美,香味何等甜蜜,正如在第一个春天里一样。我看到了依然柔和、谦逊而愉快的丁香结的色彩。 可是这一个小村落,应该是可以发展的一个幼芽,为什么康科德还在老地方,它却失败了呢?难道没有天时地利——譬如说,水利不好吗?啊,瓦尔登之深,勃立斯特泉水之冷——何等丰富,喝了何等有益于健康,可是除了用来把他们的酒冲淡之外,这些人丝毫没有加以利用。他们都只是些口渴的家伙。为什么编篮子,做马棚扫帚,编席子,晒干包谷,织细麻布,制陶器,这些营生在这儿不能发展,使荒原像玫瑰花一样开放,为什么又没有子子孙孙来继承他们祖先的土地呢?硗薄的土地至少是抵挡得住低地的退化的。可叹啊!这些人类居民的回忆对风景的美竟无贡献!也许,大自然又要拿我来试试,叫我做第一个移民,让我去年春天建立的屋子成为这个村子的最古老的建筑。 我不知道在我占用的土地上,以前有什么人建筑过房屋。不要让我住在一个建筑于古城之上的城市中,它以废墟为材料,以墓地为园林。那里的土地已经惊惶失色,已经受到诅咒,而在这些成为事实之前,大地本身恐怕也要毁灭了。有这样的回忆在心头,我重新把这些人安置在森林中,以此催我自己入眠。 在这种季节里,我那儿难得有客人来。当积雪最深的时候,往往一连一星期,甚至半个月都没有一个人走近我的屋子,可是我生活得很舒服,像草原上的一只老鼠或者牛,或者鸡,据说它们即使长时期地埋葬在积雪中,没有食物吃,也能活下去哩;或者,我像本州的萨顿城中,那最早的一家移民,据说在一七一七年的大雪中,他自己不在家,可是大雪全部盖没了他的草屋,后来幸亏一个印第安人,认出了烟囱中喷出的热气在积雪中化出的一个窟窿,才把他的一家人救了出来。 可是没有友好的印第安友人来关心我了,他也不必,因为屋子的主人现在在家里。大雪!听来这是多么的愉快啊!农夫们不能带了他们的驴马到森林或沼泽中来,他们不能不把门口那些遮蔽日光的树木砍伐下来了,而当积雪坚硬了,他们来到沼泽地区砍了一些树,到第二年春天去看看,他们是在离地面十英尺高的地方砍下了那些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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