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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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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堂阿尔瓦罗的身体也有些虚,需要好好休息,以恢复元气。夏天他在帕罗马莱斯差一点把身体弄垮了。那位部长夫人也够风流的了。一般地说,一个女人表面上越正经,被征服后,就越显得风流。庭长夫人如果就范后,准是个非常风流的女人。所以,梅西亚在体力方面得作些准备。他读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书,还去健身房做体操,骑马郊游。巴科·贝加亚纳约他去寻花问柳,他一概谢绝。“这小子准是玩够了。”巴科说。堂阿尔瓦罗听了,只是微笑一下,就躺下睡觉了。他每天起得很早。一起来就去散步处散步。那儿空气新鲜,鲜花遍地,香气四溢。鸟儿在树枝上蹦来蹦去,建筑巢穴,以便在四月份产蛋孵小鸟。人们说,建在树上的鸟巢像一个个装饰物,增添了节日的气氛。三月份的天气像六月那样炎热,即使在清晨,太阳也有点火辣辣的。在斐都斯塔,春天提前到来是常有的事,但大自然仿佛在跟人们开玩笑,这样的天气持续不了多久,接踵而来的又是冬天,即使不下雨,天气也相当寒冷。下起雨来,更是没有个完。堂阿尔瓦罗充分利用那几天炎热的天气,虽说时间不长,他还是过得非常愉快。他衡量幸福不根据时间的长短,他甚至不相信有真正的幸福。他只追求快乐,时间短一些,他也不在乎。一天,他正在马路上散步,这时,整个街道只有他一个人。他见远处过来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举止威严。原来他就是讲经师。在散步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俩。看来要避也避不开了,因为他们都是面对面地朝前走着。两人只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擦身而过。堂阿尔瓦罗有些害怕,他想:“此人已爱上了庭长夫人。遭到她冷遇后,如果突然发起疯来,将我看成他的情敌,趁着这儿没人,扑上来将我拳打脚踢……”梅西亚回想起在贝加亚纳侯爵花园里讲经师将挂在秋千上的奥布杜利娅救下来时的情景。 见到堂阿尔瓦罗后,讲经师也在想:“如果我朝这家伙扑上去,准能将他打翻在地,再在他脑袋和肚子上踩上几脚,我一定会这样做……”他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在书中读到过,有些神经紧张的人,一见到自己的冤家对头就会干出这种事来。他还想起爱伦·坡①小说中的某些凶杀案……他的目光具有挑衅性,仿佛对他说:“哼,我恨不得给你一记耳光!”梅西亚也朝他瞪了一眼,他的眼神的意思是:“去你的吧,我才不理你这一套呢。” ①十九世纪美国作家。 两人各走各的路,只是第二天早晨,谁也没有去那儿散步。这两人散步的目的截然相反,讲经师是为了消耗无用的体力,梅西亚则是为了恢复已经失去的精力。他们怕再次相遇,就找别的地方散步去了。 然而,没有过多久,他们就不得不留在家里了,因为严酷的冬天又回来了。 严冬好像在放声大笑,嘲笑那些轻信春天已经来临的人。鸟儿又躲进洞内,含苞待放的花木受到突变气候的猛烈袭击,就像身穿纱衣、雍容华贵的小姐在野外游玩时突遇狂风暴雨,找不到避风躲雨的处所,甚至找不到一把雨伞一样。果树上那些红白花朵,在风雨和冰雹的打击下,纷纷落地,陷入污泥中。万物都在后退,一场早春的预演以失败告终,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四旬斋已过去了一半,斐都斯塔人正以加倍的虔城从事各种宗教活动。耶稣会的教士们也像下冰雹一样,突然降临到斐都斯塔的大街小巷。狂欢节上栽种下的爱情之花已被神父们提倡的苦行赎罪摧毁。马洛托神父是个退伍炮兵,他布道说教就像开炮一样;戈贝尔纳神父是法国人,嘴甜如蜜,说西班牙语鼻音很重,他大讲古代戈摩加城的故事,还讲到一千年前就销声匿迹的尼尼微①和巴比伦的繁荣。他说这些是为了证明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十分渺小的,斐都斯塔就更加渺小了。绵绵细雨加上耶稣会教士的那些话使斐都斯塔人忧心忡忡,垂头丧气。大自然一片灰蒙蒙的,到处是水坑、泥浆,这更促使人们产生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意思的想法。善于使自己的布道具有地方色彩的戈贝尔纳神父在斐都斯塔没有说我们只不过是一堆尘土,而是说我们是一堆污泥。 ①古代亚述的首都。 由于天气不好,安娜心里十分烦躁。连日阴雨,安娜又像过去一样感到恐惧、烦恼,意志消沉,但这时讲经师不会再来帮助她了。 她越来越感到孤寂,越来越觉得没有人理睬自己。她开始意识到对讲经师想得那么坏,让他带着像心里被毒箭射中那样的绝望的心情离开,实在太不公平。她为什么不再认为讲经师对她采取那样的态度是纯正、无私的友谊的表示呢?当然,一个女人被男人爱(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这种爱情是不是应当遭到谴责)总是高兴的。她明白,弥补她和讲经师的裂痕还得由她采取主动。也许再过几天她为了在精神上得到安慰,就可以去忏悔室,让自己的忏悔神父堂费尔明相信,她并不是他想像的那种女人。看来这件事得早一点办,为什么要让德·帕斯去思考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呢?对,应该把事实真相告诉他,告诉他没有那回事。堂阿尔瓦罗从她安娜·奥索雷斯身上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是事实。 安娜打算先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去找讲经师。她认为自己的信仰有些动摇不定,父亲那种自由主义思想常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使她不得安宁。她对教士的品德,甚至对教会和许多方面的教义都开始产生怀疑……她决定去教堂。她顶风冒雨,踩着水坑和泥浆,穿过一个个教区,随便走进一个教堂,在里面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这时,教徒们都已离开,教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个把咳嗽不停的老人在礼拜堂的一角进行祈祷。安娜坐在长凳上,进行静思默想。除了侍僧匆匆走路发出的脚步声和教堂外传来的某些嘈杂声外,教堂里相当宁静。安娜希望在宁静、孤寂的宗教气氛中得到某种启示。她认为,四周的墙壁和圣坛就象征着这种气氛。在白昼阳光的照耀下,那些石膏和木头制成的圣像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陈列。由于长期受到摩擦和蜡烛的烟熏,圣像受到损坏。这些圣像使人想起剧院演出的某些道具。不过,安娜没有心思想这些。她在那儿重新找回已经崩溃了的信仰。她的信仰为什么会崩溃呢?教会和讲经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讲经师先生就不能爱她吗?教义上说的都是对的吗?当然是对的,她做祈祷就是为了相信这一点。如果讲经师经不住考验,那就糟了。如果事实证明,她这个兄长是个伪君子,那就要相信她父亲的话,表明他在很多方面是正确的。是的,是她父亲,是她哀悼过的父亲。他说,宗教是人们内心对神的崇敬。这个神我们想像不出是什么样子。它比现有宗教说的更伟大,更美好……这些异端邪说全都属于她父亲的。她认为光静思默想还不够,还要进行祈祷。经过长时间的祈祷后,她仿佛听到内心发出这样的声音:“尽管你父亲的话有道理,尽管神比人们写的书里说的更伟大,更完美,但人们犯的罪过还是不能宽恕的,坏事总是坏事,堂阿尔瓦罗不能那样为所欲为。”庭长夫人听了,甚感安慰,她自言自语地说:“即使我的信仰崩溃了,我也不能放纵自己,应该和那种不正当的欲念进行斗争。” 她发现这座空荡荡的教堂不能激起她的虔诚的信仰。她的大脑也许出了毛病,出现了种种联想,将圣事间歇中的那些正在“休息”的神像想像成由于疲惫正在休息的国王、马戏团里的动物、演员、政治家等。没有宗教活动的教堂就像白天没有演出活动的剧场。她还认为,宗教画屏上那几个扛着木制圣像的教堂司事和侍僧像是某一骗局的帮凶。她浮想联翩,脑海里像有一群黄蜂在飞舞一样嗡嗡作响。她终于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教堂,但有宗教活动的时候,她又回到了那里。她知道,在试图重新得到已经失去的信仰时,各种感官都应该发挥作用。她吮吸着熏香的气味,凝视着祭坛和十字褡的光辉,耳中倾听着集体祈祷时的诵经声。 如果人们对《御旗报》里说的都坚信不疑,那么,那一年斐都斯塔悲伤圣母的九日祭的意义的确非同一般。举行九日祭的圣伊西特罗教堂被装饰一新,这应归功于爱矫揉造作、大讲排场的马洛托和戈贝尔纳神父。和圣母受孕九日祭一样,举行悲伤圣母九日祭时,教堂内不能悬挂蓝色和银白色的装饰物,也不能模仿精雕细刻的哥特式教堂的样子,在主祭坛的组雕前摆放纸板做的神龛。教堂的布置必须和悲伤的气氛相符,既庄严肃穆,又忧郁凄凉,整个儿的色彩不是黑的,就是金黄色的。大教堂唱诗班的人全都调到了圣伊西特罗教堂,还增添了斐都斯塔最近解散的说唱剧团的几名演员。布道说教则由另一名耶稣教士承担,他是从远处高薪请来的马丁纳斯神父。在教堂正门屏风后摆了一张募捐的桌子,几名身份高贵、漂亮而热心肠的女士坐在那儿收取施舍物,出售宗教书籍、纪念品和教士披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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