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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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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机械地吃喝,一边在打腹稿,可就是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怎样才能使他的演说既不做作虚伪,又有新意。“这几个年轻人啊……他们应该早点通知我,我才有时间准备。” 和无神论者的愿望相反,一上香槟,餐桌上议论的话题就转了向,原本像这样严肃的场合,话题应该庄严,此时却谈起了女人。人们都十分留恋童年时期,认为那时充满幻想。大家都说,那时对爱情只是一种憧憬和想像。巴科也认为,他和大家一样,认为那个时期十分美好。 帕尔马先生是个银行家,年过半百,却还十分风骚。他是梅西亚的至交。此时他抱怨青春过于短暂。他含着眼泪,手端空杯,阐明他的哲学思想。如贝多亚上尉说的那样,这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悲观主义哲学思想。 谈话时断时续,海阔天空。吉马兰专心地听着。此时人们谈起阴间,谈及道德问题。大部分人认为,美德是相对的。脸色苍白的佛哈站起来以颤抖的声音说,任何一类的道德都不存在,人只是习惯的动物,没有一个人不是为自己的。 “人连禽兽都不如①。”贝多亚上尉说。 ①原文为拉丁文。 富尔戈西奥上校尊敬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听懂这句话,就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为生存而斗争。”小华金·奥尔加斯严肃地说。 “除了物质,别无他物。”只有喝醉时,佛哈才道出他的哲学思想。 “只有权力和物质。”老奥尔加斯说,这句话他是从儿子那儿听来的。 “是物质加金钱。”胡安尼托·雷塞科尖声尖气地说,话语中带有一丝老奥尔加斯没有觉察到的嘲弄。 “说得对。”演说家帕尔马大声说。他提议为大自然的各种美好事物干杯。此人得了难以治愈的贫血症,体质极差。 话题又回到了爱情和女人。他们一边喝咖啡、烈酒,一边说着自己的隐秘。餐桌上提到了许多女人的名字。这儿什么话都可以说,反正就那么几个人在场,而且都是互相了解的知心人。在这种场合,梅西亚照例说话不多,因为他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别人在大谈自己的艳史时,他只是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托腮帮,一味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吸着上好的雪茄,两只湿润、活泼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除梅西亚外,餐桌上的人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丑态百出,俗不可耐。梅西亚却还是那么潇洒英俊。人们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那样匀称,那样和谐的体态。即使他喉咙里的嗝气声也丝毫没有给人以粗野的感觉。总之,这个花花公子看起来倒像个道貌岸然的神父,而不是淫棍。他能自制,饮酒有度,保持庄重的举止。 堂阿尔瓦罗在群魔中独自保持清醒。他认为自己是真正的恋人,懂得真正的爱情。尽管他是个肉欲主义者,但他认为肉欲也是爱情。月亮即使是一块破旧的马蹄铁,明月终归还是明月。 他回想起虽不那么明亮但富有诗意的爱情之夜,也真想谈谈自己的艳史。这种愿望过去没有过,只是在吃了庭长夫人的闭门羹后才有的。 在人们的一片喧闹声中,堂阿尔瓦罗开始讲述自己的恋爱经,他前后一共讲了两三次。他一开口,大家全都掉头注视着他,洗耳恭听。看众人这么感兴趣,他就不得不讲了。这个情场上的老手已不再用胳膊肘支着桌子,而是双手交叉着搁在桌子上,身子趴在上面,手指夹着一根上面的烟灰足有一寸长的雪茄,脑袋微微歪向一边,露出一副神秘的醉态,双眼望着枝形吊灯,开始用温和的语言缓缓地轻声轻气地讲述着自己的隐秘。他的朋友们像在教堂里一样静悄悄地听他讲。坐得远一点儿的人都欠起身子,双手扶着桌子或前边人的肩膀。这情景使人想起了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斐都斯塔的唐璜从听自己说话的人们的眼神和微微张开的嘴巴上看出,他们对他说的非常感兴趣。他心里一高兴,便将话全都说出来。小华金·奥尔加斯和小侯爵神情专注地倾听着这位情场老手的话,这都是大学问呢。 在堂阿尔瓦罗的诸多风流韵事中,有的很有点浪漫情调,有的还相当危险,需要有点勇气。多数情况表明了女性的脆弱。总的说来,必须消除畏首畏尾的心理,要坚持不懈,要大胆,要速战速决。 短暂的寂静不时被一阵阵哄堂大笑打破。这常常是带有喜剧色彩的风流韵事逗乐了听众,使他们的神经处于亢奋状态。这些灵魂肮脏不堪的人怀着又嫉妒又羡慕的心情倾听着,干枯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个勾引女人的能手靠在那块皱巴巴的肮脏的桌布上,大谈他的勾引术。 梅西亚对他们坦陈自己的隐秘,不仅为了让他们高兴高兴,更主要的是让自己听听心声,知道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梅西亚。 “说白了,谈情说爱都是骗人的圈套,否则,只能是幻想。当然,发疯一样爱着我梅西亚的女人也是有的,但为数不多。如果遇到不那么放荡不羁的女人,成功的机会就会减少。真正出于爱慕而投到我怀抱里的女人寥寥无几。主要是靠机遇而不是靠勾引;勾引是为了使机遇成为现实。” 接着,梅西亚就谈了谈自己是怎样将“老厂”的一个工人师傅的女儿搞到手的。他为人忠厚,像百眼巨人①一样维护着家庭的声誉。姑娘叫安赫利纳,除父母亲外,家中还有祖母和弟妹。她纯洁得像只白鼬。他因地制宜,根据不同的家庭变换自己的手法……在安赫利纳家,梅西亚先从和她家里的人拉关系人手。例如,和孩子们玩捉迷藏,给他们叠纸鸟;跟老祖母玩多米诺骨牌,帮她母亲绕线团,还耐着性子假装兴味盎然地倾听她父亲有关社会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说教。这么一来,大伙儿都喜欢他,他成了安赫利纳家聚谈会上的常客,也成了他们的知心朋友和好参谋。人们在姑娘家里随时见到他漂亮的身影。他待人亲切、温和,对孩子像慈父,关心姑娘家的事像关心自己的事一样。他就用这种办法慢慢地赢得了她一家人的欢心,也赢得了安赫利纳(或者是别的女人,因为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不止一次)的爱情。有时在一张蒙着大桌布,底下放一盆炭火的桌子边,有时在阳台上,反正他利用一切时机和她接近,紧紧地搂抱她,使她对他这个漂亮的男人产生感情。然后,他就用父亲的口吻,甚至显得相当天真地跟她谈谈爱情方面的事儿。最后,有一天晚上,在圣诞节前夜晚餐后的那段时间,当家里人正在无忧无虑地谈笑的时候,安赫利纳的情欲达到了高峰……家庭蒙受了耻辱,而这一家子的好朋友——大家最喜欢的人便一去不复返了。 ①西方寓言中的人物,有一百只眼睛,平时总有五十只开着。 聆听梅西亚说话的人仿佛亲临其境,亲眼看到那一个个亲亲热热倾诉衷肠的场面。他们似乎从堂阿尔瓦罗的回忆中,从他脸部表情和微笑声中见到他如何装成心地善良的人,如何装做坦率真诚的样子,骗取女人的欢心。总之,他们似乎见到了梅西亚征服女人的全部伎俩。 “各位朋友,为了让女人就范,有时也得使用暴力。不通过拳打脚踢,大滴流血,便很难取得胜利,不使用暴力的恋爱,那只能是柏拉图式的恋爱。本世纪的唐璜,甚至是各个时代的唐璜,征服女人都是不择手段的。只要需要,他们有时会变得十分浪漫,具有绅士风度;有时会显得粗暴、无耻、固执,蛮不讲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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