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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9)


  阿尔托利克斯正想对伦杜鲁斯·苏勒说话,苏勒却做了一个命令式的手势;坚决地说:

  “走吧,回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吧。你可以告诉他,我们对你们的勇敢精神非常钦佩,但我们首先应该尽到罗马公民的责任。当我们的祖国遭到重大危险的威胁时,第伯尔河畔的一切纷争就会平息的。告诉他,叫他利用这一于他有利的时机,率领你们越过阿尔卑斯山,让你们回到各自的故乡去吧:继续在意大利境内进行战争那会使你们遭到致命打击的。走吧,愿神保信你一路平安。”

  伦杜鲁斯·苏勒说完了话就一把挟住了还站在那儿沉思、阴郁而又沉默的卡提林纳的臂膀,拉着他向牲畜市场那面走去。

  阿尔托利克斯继续站了好一会儿,他用惊惶失措的眼光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的背影。但是恩狄米奥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它已经跳起来扑在他的身上,开始舐他的手了。于是这个乔装的耍把戏的艺人决定离开罗马,他开始慢慢地向盖尔玛里乌斯祠堂走去,想从那儿取道到古老的摩吉奥门去。

  当阿尔托利克斯走近了同样地挤满了欢乐人群的盖尔玛里乌斯祠堂的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苏勒那番话使年青的高卢角斗士陷入悲哀的沉思之中,他甚至没有发觉梅特罗比乌斯已经在他后面跟踪了很久。那个老戏子一会儿落到后面,一会儿跑到前面,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乔装耍把戏艺人的角斗士。直到他们来到盖尔玛里乌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阿尔托利克斯这才一下子认出了梅特罗比乌斯;因为高卢小伙子曾经在苏拉的库玛别墅中住了很久,他认得这个常常到苏拉处作客的老戏子。阿尔托利克斯一看到梅特罗比乌斯就感到非常激动,他恐怕他会认出他是苏拉别墅中的角斗士。

  阿尔托利克斯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设法脱离这—困窘的局面。他加紧脚步向前走去,希望梅特罗比乌斯在他附近出现只不过是偶然的事,希望这个老戏子不认得他;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也可以一下子钻进人群溜走,不让这个追踪他的老家伙再看到他。

  命运之神似乎在庇护阿尔托利克斯。在某一个贵族宅邸的大门口聚集了一大群门客,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支蜡烛:他们按照谷神节的风俗一把蜡烛送给他们的保护人——那是一位元老也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不消一分钟,阿尔托利克斯就跑到这一大群门客那儿,他挥动两肘挤进了人群,和他们一起走进了这幢贵族的住宅。看门的奴隶问他为什么在里面走,阿尔托利克斯就回答他,说是想替主人耍几套把戏,使他能用他的表演来酬谢这批送礼品的门客的盛情。

  看门人把他主人的门客和耍把戏的人一起放了进去,他们就从门房里来到前厅。阿尔托利克斯对罗马富家住宅千篇一律的格局是很熟识的。他立刻从前厅跑进内院,院子中央砌着一座附有香案的祭祀宅神拉尔的神坛,他开始在那儿找寻有没有经过花园出去的道路;这样的通路果然找到了。他利用府邸中庆贺谷神节的喧闹和混乱——混乱的程度由于大批门客的到来变得更加显著了——,偷偷穿过柱廊走进正厅,循着狭长的走廊来到花园里,接着又穿过花园来到开在府邸另一边的小门旁边。他一告诉那儿的第二个看门人,说是他已经在他主人前面耍过把戏,现在他急于去赶生意;他的时间很宝贵,好几个地方都等待着他去表演。因此,他非常希望能从小门里出去,因为大门那儿现在挤满了很多很多的人。看门人认为他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就打开了栅门,浮起最殷勤的微笑送这个耍巴戏的人出去。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发觉自己已经处在一条通新街的巷子里了。

  暮色愈来愈浓了。阿尔托利克斯决定尽可能迅速地穿过最近的城门。出城。他取捷径来到从大斗技场直通第伯尔河的新街。终于,他又从新街来到第伯尔河左岸那条从法鲁曼德里街到特洛伊门的气象宏伟的长街,阿尔托利克斯立刻转弯向特洛伊门走去,因为那是最近的一道城门。这条长街由于远离中心区,显得非常荒凉,这个假扮的耍把戏的人走得很快,一路上只碰到几个匆匆向大斗技场和大议场走去的公民;在极度沉寂和宁静的气氛中,只听到由于不久前下过雨正在上涨而且变得混浊不清的第伯尔河流水的奔溅声,以及从那巨大的城市中心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阿尔托利克斯在那条街上还没有走上三百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只听见那脚步声显得愈来愈清楚、愈来愈近了。于是他把右手伸到短衣下面,拔出了一把匕首,迅速地向前走去。

  但是,跟在后面走的那个人显然想竭力地追上他,沉重的脚步声显得更近了。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利用街道的弯曲,在那一长列遮蔽行人道的古老橡树中的某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躲到橡树粗壮的树干后面,屏住了呼吸。他想确定一下:那是梅特罗比乌斯还是某一个急匆匆地赶路的、与他不相干的公民。一会儿,阿尔托利克斯就听到一个愈来愈近的人发出来的沉重喘息,于是他看见……果然是梅特罗比乌斯。

  梅特罗比乌斯忽然看不见前面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停了下来,向四面察看了一会儿,诧异地说:

  “他躲到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呢,最可爱的梅特罗比乌斯!”阿尔托利克斯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大踏步上前说。年青的高卢角斗士决定结果这老戏子的性命,一方面是为了他自己受到的一切屈辱向他报复,另一方面也是跟这个曾经暗中破坏起义者密谋,使角斗士的事业蒙受重大损失的老贼算总帐;同时也是立刻消除目前这一威胁他生命的危险。

  梅特罗比乌斯向街道另一边大约只有半人高的护岸石墙倒退了几步,接着,他用最甜蜜的声音对阿尔托利克斯讨好地说:

  “啊,原来真的是你,英俊的角斗士!……我认出了你……因此我跟上来了……我们在苏拉的库玛别墅里已经彼此认识了……我想请你先跟我去吃一顿晚餐……让我们一起痛饮醇厚芬芳的法烈伦陈葡萄酒……”

  “你是想请我上玛梅金纳斯率狱中吃晚餐去,老奸贼!”阿尔托利克斯一面向他逼近,一面用威胁的口气低声喝道,“你们就可以立刻把我钉上十字架,然后把我的尸体抛到埃斯克维林的冢地上喂乌鸦去!……”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梅特罗比乌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一面朝他原先追过来的方向斜着退回去。“如果我扯谎,就让朱庇特用雷火把我烧成飞灰!我准备用最好的法烈伦葡萄酒款待你!……”

  “不,可恶的酒鬼,我今天应当请你痛饮第伯尔河中污浊的河水!”角斗士喃喃地说,他把小折梯、绳子和猴子都掷得远远的,然后向老戏子冲了过去。

  “救命啊!快来帮助我啊……朋友们……他要杀死我了!……快到这儿来啊!救——”梅特罗比乌斯尖叫道,一面转易向新街那边逃去。但是,他那喊救命的声音还没有完,牙齿咬着匕首的阿尔托利克斯已经追上了他,扼住了他的咽喉。梅特罗比乌斯的声音顿时中断了。

  阿尔托利克斯透过齿缝喃喃地说:

  “啊哈,坏蛋,你请我吃的这顿晚餐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陪客!……对啊,对啊,他们来了……跑过来了……”

  接着,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把巴首,于是梅特罗比乌斯又开始狂叫救命。跑过来的那群人,原来就是刚才阿尔托利克斯进去躲避的元老府中的奴隶和门客。他们在梅特罗比乌斯的唆使下,跟着阿尔托利克斯的踪迹追了上来。在追逐的人高举着的火把的映照下,阿尔托利克斯和梅特罗比乌斯看见:一大群人正从第伯尔河沿岸的新街那边,向梅特罗比乌斯惊叫的地方赶了过来。于是阿尔托利克斯举起匕首对准梅特罗比乌斯的胸膛猛烈地刺了几下,愤怒地喘息着说:

  “他们已来不及救你了,他们也休想捉住我,你这卑贱的老混蛋!……”接着,他用双手举起了半死不活的梅特罗比乌斯,这戏子由于流血过多只会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阿尔托利克斯把他一下子掷到河中,叫道:

  “老酒鬼,今晚你可以痛饮你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的好酒了!”

  这句话刚说完,扑通的溅水声和绝望的哀叫就同时从河中传了上来。接着,梅特罗比乌斯就在第伯尔河汹涌混浊的波涛中沉没了。

  “我们来了!……梅特罗比乌斯!……”

  “你不要怕!……”

  “我们要把那下贱的角斗士送上十字架活活打死!”

  “他决逃不出我们的掌心!”那群听见喊声跑来的门客和奴隶一齐叫道。他们现在离开阿尔托利克斯统共只有五、六十步远了。

  于是年青的角斗士甩开了罩袍,一把抓住大花狗恩狄米奥把它挪到河里。接着,他爬上护岸石堤,自己也纵身跳到第伯尔河中去了。

  “救命啊!……我要淹死了!……救……”梅持罗比乌斯又一次发出哀叫,那时候他冒出了水面,但是混浊的波涛却把他迅速地冲到特洛伊门那边去了。

  赶来援救的人赶到刚才发生流血惨剧的地方,便都喘呼呼地在石堤旁跑来跑去,发出一阵阵的叫喊,但谁也没有办法援救这个快要淹死的人。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已迅速地横度汹涌的河面,直向对岸泅去了。

  聚集在这边河岸上的人纷纷对他发出诅咒。同时哀悼着梅特罗比乌斯的厄运;因为他再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出现了。阿尔托利克斯泅到对岸以后,迅速地大踏步向雅尼古里山走去。一会儿,他就在那愈来意浓密地笼罩着“永恒的城市”的夜幕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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