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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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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娜娜也是这样,”卡罗利娜补充道,“活着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意思。” 房间里一派肃穆气氛,使她们不禁产生悲观的想法。于是,她们害怕起来,心想在这里聊了这么久,真有点傻,可是她们还想看看死者,所以谁也没有动弹一下。房间里很热,既潮湿又阴暗,灯光透过玻璃灯罩照在天花板上,宛若一轮明月。床底下有一只深底盘子,里面盛满了石炭酸,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气味。临街窗户上的窗帘不时被风吹得鼓起来,街上传来低沉的轰轰隆隆的声音。 “她死时很痛苦吗?”吕西问道,她站在挂钟前,出神地看着钟上的图案,那是裸体美惠三女神,嘴上挂着舞女般的微笑。 加加仿佛被她的问话猛然惊醒: “啊!当然罗!……她死的时候,我在这里。我告诉你,那时她的样子一点不好看……唉!她全身还抽搐呢……” 她无法继续说下去,楼下又响起了口号声: “进军柏林!进军柏林!进军柏林!” 吕西感到一阵气闷,便把窗子全部打开,接着把胳膊撑在窗台上。这时天空繁星点点,外面微风阵阵,窗口很凉爽。对面,家家户户的窗户里灯光灿烂,街上的煤气灯光照在商店的金字招牌上,熠熠反光。俯视街道上,一派壮观景色,激流般的人群在横七竖八的马车中穿过,在人行道上和车行道上滚滚向前,手提灯和煤气路灯照在一大片人流黑影上。一群人手擎火把,高呼口号走过来;一道微弱的红光从圣玛德莱娜教堂那边照射过来,犹如一道火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映在远处的人群头上,仿佛发生了一场火灾。吕西叫布朗瑟和卡罗利娜过来,她看得出神了,大声嚷道: “快来看呀!……站在这个窗口看得很清楚。” 她们三个人都俯下身子,兴致勃勃地往下看,街上的树木不时挡住她们的视线,火炬时隐时现。她们一心想看清楼下的几位先生,由于阳台遮住了旅馆的大门,她们总是只看见缪法伯爵,他用手绢捂住面孔,看上去像扔在长凳上的一团黑黝黝的东西。一辆马车在旅馆门口停一来,吕西认出走下马车的是玛丽亚·布隆,这下又来了一个女人。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原来是盗贼斯泰内,”卡罗利娜说,“怎么还不把他遣送到科隆①去呢!……等他进来时,我倒要看看他是副什么样子。” -------- ①科隆是普鲁士城市,斯泰内是科隆人,所以普法战争爆发了,就应该把他遣送到科隆去。 她们转过身子。但是过了十分钟,玛丽亚·布隆才出现在她们面前,原来她两次走错了楼梯,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吕西觉得蹊跷,便问她为什么一个人上来,她回答道: “他呀!嘿!亲爱的,你以为他会上来吗!……他陪我到门口,就算不错了……他们大约有十二个人,都在门口抽雪茄呢。” 确实,娜娜生前熟悉的男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都是出来逛逛的,想看看街上的热闹,他们见面后,互相打招呼。大家对这个可怜姑娘的逝世哀叹不已;随后,他们聊起政治和战略问题。博尔德纳夫、拉博德特、普律利埃尔和其他人的到来,扩大了他们的阵容。大家都在听丰唐讲解在五天内如何攻克柏林的作战计划。 这时玛丽亚·布隆在死者床前感到心情很沉痛,像其他女人那样嘟哝道: “可怜的宝贝!……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快乐剧院里,她在那水晶洞里……” “啊!她变了样了,她变了样了。”罗丝反复说道,脸上露出疲惫、沮丧的微笑。 接着又来了两个女人,她们是塔唐·内内和路易丝·维奥莱纳。她们在格朗旅馆里跑遍了,找了二十分钟,打听一个茶房又一个茶房,上上下下跑了三十多层,遇到的人都是惊恐万状、迫不及待要离开巴黎的旅客,他们被战争和街上群众的激昂情绪吓得乱作一团。她俩一进门,便一下子倒在椅子上,她们太疲劳了,不能马上看死者。就在这时候,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在推箱子,敲家具,还听见说话的声音,说的是外国话,每个音节都拉得长长的。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奥地利夫妇。加加说,娜娜快要断气时,他们正在追逐嬉戏,因为两个房间只隔一道封死的门,当一个人被另一个抓住时,还听见一阵笑声和接吻声。 “喂!我们该走了,”克拉利瑟说道,”我们老呆在这儿,也不能使她生还……跟我一道走吧,西蒙娜?” 她们每人都往床上瞟着,谁也没有离开那儿。不过,她们都轻轻拍拍裙子,准备动身了。吕西一个人又趴在窗台上。她渐渐感到悲伤,胸口发闷,好像有一股悲切的气氛从街上怒吼的人群中传来,使她触景生情。火炬在街上不停地经过,火光在晃动;远处,人群像起伏的波涛,延伸到黑暗之中,颇像夜间被赶向屠宰场的牲口群。令人头晕目眩的混乱的人群,犹如滚滚向前的波浪,令人恐怖之感油然而生,对即将发生的大屠杀产生怜悯之情。狂热情绪使他们冲昏了头脑,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向着黑墙状的地平线冲去,向着不可知的地方冲去。 “进军柏林!进军柏林!进军柏林!” 吕西转过身来,倚在窗口上,脸色变得煞白,说道: “我的上帝!还不知道我们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结局!” 这些女人都摇摇头,个个神态严肃,对局势的变化感到惴惴不安。 “我呀!”卡罗利娜·埃凯从容地说道,”后天我要到伦敦去……我妈妈已经在那里了,她给我安排了一座公馆……当然罗,我才不让自己留在巴黎掉脑袋呢。” 她的母亲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妇女,已经把她的财产转移到外国去了。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结局怎样。玛丽亚·布隆却生气了,她是个爱国主义者,她说自己要随军队一起走。 “我是一个围猎能手!……是的,如果他们要我,我就穿起男人军装,朝着普鲁士人开枪,打死那些普鲁士猪猡!……我们都死了怎么样?这样死才光荣呢!” 布朗瑟·德·西弗里听后勃然大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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