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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利蓓加的丈夫露了一露脸(3)


  老太太吻她一下,说道:“我的孩子,当然准的。”

  利蓓加抽抽噎噎的说道:“现在我不能告诉您。我心里难受死了。唉,求您疼顾疼顾我——答应我,以后一直疼我吧!”小的那么悲伤,连带着叫老的也动了情,两个人一块儿淌眼泪。克劳莱小姐郑重其事的答应一辈子疼爱利蓓加,然后才走了。她为这个受她提拔的女孩子祝福,并且十分赞赏她,觉得这亲爱的小人儿软心肠,实心眼,待人热和,可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房里剩下利蓓加一个人。她咀嚼着当天意外的奇遇,也想到已成的事实和失去的机会。利蓓加小姐——对不起,我该说利蓓加太太——的心境,你猜得出来吗?在前几页上,写书的仗着他的特权,曾经偷看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闺房里的情形,而且显出小说家无所不知的神通,体味了那温柔纯洁的小姑娘在床上转辗反侧的时候,心上有多少的痴情和痛苦。既然这样,他现在为什么不做利蓓加的心腹,不去刺探她的秘密,掌管开启她良心的钥匙呢?

  好的,就这样吧。利蓓加第一先惋惜这么出奇的好运气就在眼前而干瞧着不能到手,真是打心里悔恨出来,叫旁人看着也觉得不忍。她的懊丧是极其自然的情绪,凡是明白事理的人想必都有同感。一个穷得一文不名的姑娘,眼看着可以做到爵士夫人,分享一年四千镑的收入,竟生生的错过了机会,所有的好母亲怎么能不可怜她呢?凡是名利场里面有教养的年轻人,看见这么一个勤谨聪明、品性优美的女孩子,面前明摆着一头体面的好亲事,偏偏迟了一步,不能应承下来,岂不觉得这事叫人焦躁,也会同情她的不幸呢?咱们的朋友蓓基碰到这般不如意的事,大家应该怜悯她,也一定会代她惋惜。

  记得有一回名利场里有人请我吃晚饭,我看见托迪老小姐也在那里,一味对那矮小的白丽夫蕾斯太太奉承讨好。白丽夫蕾斯太太的丈夫是个律师,她虽然出身很好,却穷得不能再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心下暗想道,托迪小姐为什么肯拍马屁呢?莫非白丽夫蕾斯在本区法院里有了差使了吗?还是他太太承继了什么遗产呢?托迪小姐向来为人爽快,不久就解释给我听:“你知道的,白丽夫蕾斯太太是约翰·雷德汉爵士的孙女儿。约翰爵士在契尔顿纳姆病得很重,顶多再能活半年。他死了以后,白丽夫蕾斯太太的爸爸承继爵位。这么一来,她就是从男爵的女儿了。”下一个星期,托迪就请白丽夫蕾斯夫妇吃饭。

  如果单是有机会做从男爵的女儿就能在社会上得到这样的尊敬,那么失掉从男爵夫人的地位多么令人伤心呢!这么一想,咱们自然能够了解那位小姐的懊恼了。利蓓加自怨自艾想道:“谁想克劳莱夫人死得这么快!像她这么病病歪歪的女人,拖十年也不希奇。我差一点儿就是爵士夫人了。我要怎么样,老头儿还会不依吗?别德太太那么照顾我,毕脱先生那么提拨我(真叫人受不了!),我也就有机会报答了,哼!我还可以把城里的房子装修布置起来,再买一辆全伦敦最漂亮的马车,在歌剧院定一个包厢,明年还能进宫朝见。这福气只差一点儿就到手,如今呢,只落得心里疑疑惑惑,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幸而利蓓加意志坚决,性格刚强,觉得既往不可追,白白的烦恼一会子也没有用,叫别人看着反而不雅,因此恨恨了一阵便算了。她很聪明的用全副精神来盘算将来的事,因为未来总比过去要紧得多。她估计自己的处境,有多少希望,多少机会,多少疑难。

  她确实已经结了婚,这是第一件大事。这事已经给毕脱爵士知道了。她并不是当时慌了手脚口一滑说出来的,而是就地忖度了一下,想着哑谜总要拆穿,将来不如现在,还是此刻说了吧。毕脱爵士自己想娶她,难道还不替她保守结婚的秘密吗?克劳莱小姐对这事怎么看法,倒是大问题。利蓓加免不了怀着鬼胎,可是想想克劳莱小姐平时的言论最是激烈通达。她瞧不起家世,性格很有些浪漫,对于侄儿可说到了溺爱不明的地步,而且常常说她怎么喜欢利蓓加。利蓓加想道:“她那么喜欢罗登,不管罗登怎么荒唐她都肯原谅的。我伺候她这么些日子了,没了我她准觉得过不惯。事情闹穿的时候,总有一场大吵,哭呀,笑呀,骂呀,然后大家又和好如初。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已经是无可翻悔的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今天说穿和明天说穿还不是一样?”她决定把消息通知克劳莱小姐,心下先盘算应该用什么方法告诉她,还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拼过这一场去,还是躲在一边,等过了风头再出面。她前思后想,写了下面的一封信:最亲爱的朋友——咱们两人常常讨论的紧要关头已经来了。秘密已经泄漏了一半。我想了又想,还是趁现在把一切和盘托出为妙。毕脱爵士今天早上来看我。你猜为什么?他正式向我求婚了!你想想看,我这小可怜儿差点儿做了克劳莱夫人呢!如果我真做了爵士夫人,别德太太该多高兴呢!还有姑妈,如果我的位子比她高,她该多乐!只差一点儿,我就做了某人的妈妈,而不做他的——唉!我一想起咱们非得马上把秘密告诉大家,就忍不住发抖。

  毕脱爵士虽然知道我已经结婚,可是并不知道我丈夫是谁,所以还不怎么冒火。姑妈因为我拒绝了他,还生气呢。她对我十二分的慈爱宽容,竟说我要是嫁了毕脱爵士,倒能做个很好的妻子。她恳恳切切的说要把小利蓓加当作女儿一样待。我想她刚一听见咱们的消息免不了大吃一惊,不过等她气过一阵之后就不用怕了。我觉得这件事是拿得稳的。你这淘气不学好的东西!你简直是她的心肝宝贝,随你做什么,她总不会见怪的。我想她心里面除了你之外,第二个就是我。没了我,她就没法过日子了。最亲爱的,我相信咱们一定胜利。将来你离开了讨厌的军队,别再赌钱跑马,做个乖孩子。咱们就住在派克街等着承受姑妈全部的财产。

  明天三点钟我想法子到老地方跟你见面。如果布小姐和我一同出来的话,你就来吃晚饭,通个信给我,把它夹在朴帝乌斯①训戒第三册里面。不管怎么,到我身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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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朴帝乌斯(Beilby Porteus,1731—1808),伦敦主教。

  这封信是捎给武士桥的马鞍匠巴内先生转交伊兰莎·斯大哀尔斯小姐的。利蓓加说伊兰莎·斯大哀尔斯是她小时候的同学。新近她们两个人通信通得很勤,那位姑娘常到马鞍匠家里去拿信。我相信所有的读者心里都明白,知道这伊兰莎小姐准是留着菱角大胡子,靴上套着铜马刺。总而言之,不是别人,就是罗登·克劳莱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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