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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改革运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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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心理学教会了我们几件有用的东两,其中之一就是,我们极少出于一种单一的动机而做一件事情。我们不论是向一所新大学解囊捐赠一百万美金,还是连一个铜子也不愿意给饥饿的流浪汉,不论是宣称说真正的智力自由生活只有在国外才能得到,还是发誓永不再离开美国海岸,不论是坚持把黑称做自,还是把白称做黑,总是有不一而足的种种动机促使我们做出决定,我们心里也明白。但是,我们要是真敢对自己和周围的人老实承认这一点,那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形象可就寒碜可怜了。出于天性,我们总要从各种动机中挑选出最值得钦佩最有价值的一项,修饰一番以迎合公众口味,然后公诸于世,称它是“我们做某件事的真正理由”。 不过这虽然可以在大多数场合下蒙骗住大家,却从来没有一个方法能蒙骗自己,哪怕是蒙骗一分钟。 大家都清楚这条使人尴尬的真理,因为自从有了文明以来,人们便狡黠地达成默契,在任何公共场合里都不得戳穿它。 我们内心怎样想,这是自己的事。只要外表保持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便会感到满足,因此就很乐于遵守这样的原则:“你相信我的谎话,我也相信你的。” 大自然却没有礼仪之限,它在我们的一般行为准则中是个绝大的例外,因此它极少能被允许跨入文明社会的神圣大门。由于历史迄今只是少数人的消遣之物,所以名叫克莱奥的可怜女神至今一直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尤其与不如她体面的姐妹们相比更是如此。她的姐妹们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可以自由地唱歌跳舞,还被邀请参加每一个晚会,这当然引起了可怜的克莱奥的无比愤恨,她不断施展微妙的于腕,以图报复。 报复纯属人的天性,却又很危险,在人类的生命和财产中常常索价高昂。 每当这个老妇人向我们揭露数世纪流传下来的成套的谎言时,整个安宁幸福的世界就陷入动荡之中,狼烟四起,上千个战场包围了世界。骑兵团开始横冲直撞,漫山遍野的一队队步兵慢慢地爬过大地。以后,所有的人都回到各自的家舍或墓地,整个国家一片荒凉,不计其数的金银枯竭到最后一文钱。 如前所述,我们的同行现在已经开始认清,历史既是科学,也是艺术,它受无法言明的自然法则的支配,而这种法则迄今却只在化学实验室和天文台受到尊敬。于是,我们就搞起非常有用的科学大扫除,这对子孙后代造福匪浅。 这终于把我带到了本章开始时的题目,那就是:基督教改革运动。 直到前不久,对这场社会和思想的大变革只有两种观点,一种是全盘肯定,一种是全盘否定。 前种看法的支持者认为,它是一次宗教热情的突然爆发,一些品行高尚的神学家对教皇龌龊的统治和受贿大为震惊,自己就建立起独立的教堂,向真心诚意要当真正基督徒的人传授真正的信仰。 仍旧忠于罗马的人绝没有这么高的热情。 按照阿尔卑斯山另一端的学者的说法,宗教改革是一场既可憎又可恶的反叛,几个卑鄙的王宫贵族不想结婚,还希望得到本该属于教会圣母的财产,便阴谋闹事。 一如既往,双方都对,可又都错了。 宗教改革是形形色色的人出于形形色色的动机造成的。直到最近我们才开始明白,宗教上的不满只是这场大动乱的次要原因,际上它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社会和经济革命,神学的背景微乎其微。 如果教导我们的子孙,使他们相信菲利浦王子是个开明统治者、他对改革后的教旨很感兴趣,这当然要比向孩子们说明一个无耻政客如何通过狡猾诡计,在向其它基督徒开战时接受了异教的土耳其人的帮助要容易得多。于是几百年来,新教徒便把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伯爵打扮成宽宏慷慨的英雄,他希望得到的是黑森家族取代自古以来掌权的世敌哈斯堡家族。 另一方面,克莱门特主教可以被比做是可爱的牧羊人,他把日益衰竭的最后精力都徒然地用在保护羊群不跟随错误头领误入歧途上,这要比把他描写成典型的美第奇家族的王子更易于理解,因为美第奇家族把宗教改革看成是一群酗酒滋事的德国僧人的不光彩吵闹,并运用教会的力量扩展意大利祖国的利益。因此,如果我们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在天主教的课本里对我们微笑,我们丝毫不必惊讶。 这种历史在欧洲可能是必要的,不过我们既然在新世界上幸运地落了脚,就不必坚持欧洲大陆祖先的错误,而应该自由自在地得出自己的结论。 黑森的菲利浦是路德的挚友和支持者,他虽然怀有强烈的政治抱负,却不能说在宗教信仰上不虔诚。 他丝毫不是这样。 一五二九年他在著名的《抗议》上签字时,他和其它签名者都知道,他们会“遭到猛烈暴风雨的严酷打击”,还会在断头台上了却一生。他如果不是具有非凡的勇气,就不能扮演他实际上扮演了的角色。 不过我要讲明的是,历史人物受到启发做了一些事情,也被迫放弃一些事情,但如果不深入了解他的各种动机,要对他(或者对我们所熟悉的人)下断语是很困难的,也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法国有句谚语:“了解一切即宽恕一切。”这个解决方法似乎过于简单。我想做一点补充,修改成:“了解一切即理解一切。”善良的主在数世纪前已经把宽恕的权力留给了自己,我们还是让他去尽宽恕之职吧。 我们可以低就一点,尽量去”理解”,这对于人类有限的能力来说已经够多了。 现在我还是回到宗教改革上来,这个题目使我把话题扯开了一些。 据我的“理解”,这个运动起初是一种新精神的体现,它是前三个世纪里经济和政治发展的结果,后来被人称为“民族主义”,因此它与那个外来的国上之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前五个世纪的欧洲各国都被迫要看那个国上之国的眼色行事。 要是没有同仇敌忾,就不能使德国人、芬兰人、丹麦人、瑞典人、法国人、英国人和挪威人紧密团结为一体,形成强大的力量,足以摧毁长期监禁他们的监狱围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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