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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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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你们的蓝眼睛和亚麻色头发,我知道你们都是德国人。再说,印刷机本身就已经充分说明问题。想想看,除开福斯特的弟子潘纳尔兹和斯文海姆以外,你们还能是谁呢?” 两个老实的德国人竟然在如此简单的事情上怀疑别人耍魔术,这时自己也不免感到惊奇。 “这善良的神父不过是头脑聪明罢了。”潘纳尔兹说道。 “你说得很对,”斯文海姆应道,“不过,既然他这么聪明,我倒希望他对我们讲讲该如何设法让疲劳的牲口拉到下一个城市。” “对呀,”斯文海姆又补充说,“还希望他告诉我们,到了之后该去哪儿找钱来支付牲口的饲料和我们的饭钱。” “让我试试回答你们的问题吧。”克莱门特说道,“你们把骡子解下来,卸掉它身上的勒具,只留下套索。” 照此办理之后,那牲口便马上躺了下来,像只猫似的在尘土中打滚。骡子还在打着滚,克莱门特便向他们保证说,它站起来时就会像截然不同的另一头骡子那样有劲。“造物主教会了它这个恢复疲劳的办法,但门第更高贵的马却不知道这个办法。至于说钱嘛,我可以告诉你们;有位可尊敬的英国人给了我一笔钱用于慈善事业。我把这位陌生人的钱用在谁身上最好呢?我看还是用在陌生人身上最好。所以我请你们把这笔钱收下来。但你们也要对遭到贫困的某个英国人或别的陌生人表示仁爱。但愿所有的民族终有一天学会彼此相爱。” 两位老实的工匠眼中含满眼泪。他们收下了钱,表示衷心的感谢。 “善良的神父,我们得感谢并祝福您的国家。但愿您告诉我们您是哪国人。” “我的国家就是教会。” 克莱门特正打算向他们道别,却看到两位老实人苦苦求他稍等一等。他们虽没有金银,但还是有东西可以送给他们的恩人。他们把印刷机从车上抬了下来。克莱门特喂着骡子;他们则忙来忙去,时进时出,时而跑到烫脚的大路上,时而走到凉爽的阴凉处,不久就在排好的字版上印出了八页四开的书页。他们没有足够的活字可以同时印两张。在经过开始时较缓慢的运转之后,印好的纸便马上被抽了出来。这下可轮到克莱门特感到惊奇了。 “怎么,这些字难道就已经牢牢地印在纸上了?”他说道,“你们能担保这些字不会印得快掉得也快吗?瞧,你们先前还把我当做魔术师。这印的是‘圣城之奥古斯汀’。我的孩子们,你们已经把知识的翅膀带到了这个国家。但愿你们切莫滥用这一伟大的技艺!莫印坏书!否则它们会像数不清的蝗虫那样到处乱飞,摧残人的灵魂。” 两位工匠齐声说,他们宁可两手被螺丝拧坏,也不愿滥用他们的好手艺。 他们到此分手,各奔前程。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不外乎是相逢和别离,此外还能有什么呢? 圣洁的修士来到托斯卡纳的一个城镇,不巧与忘却了的过去发生了一次突然而离奇的邂逅。他碰到一伙贵族和平民、虔敬与放荡混杂在一起的人群,或称“香客团”。这是人们早就细致地刻画过的一个题材,无需我再来画蛇添足。 他们聚集在一家客店的大仓库里。克莱门特风尘仆仆,十分困倦。再说,他又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于是,他便坐在一个角落里读那英国人给他的祈祷书,试图通过自己的荷兰文和拉丁译文把它看懂。 不久,便有个男仆把一只盛着半桶水的桶提了进来,放在他的脚边。一位女仆人拿着两条毛巾跟了进来。这时一位妇女走上前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二话不说便跪在桶边,一边卷袖子,一边向他打招呼,请他把两只脚放进桶里。这是个地位高的贵妇人在进行自我惩罚。她戴着面罩。虽然这面罩还不到一英寸宽,但很管用。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克莱门特感到她洗脚的动作比生来专干这差事的人更轻,更柔和。 悔罪性的自我惩罚是比较常见的形象。克莱门特尽管不大相信这一类的悔罪,但也自然地接受了这位无名氏的自愿服务。这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由于听到她这声真诚的叹息,又看到她低头干这下贱的差事时显得那么悔恨和谦恭,他不禁对她产生了怜悯,因而安详而又温和地问道:“我的孩子,我能为你灵魂的幸福做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轻轻地哭泣了一声。“神父,别提这个了。只求您听听一个最不配触摸您圣洁的脚的女人忏悔她的罪过吧。规定给我的悔罪表现有一条就是要我向纯洁无罪的人讲我的罪恶。” “说吧,我的孩子。” “神父,”那贵妇人腰弯得低低地说道,“我这两只手看起来雪白,实际上却沾满了鲜血——一个我爱过的男人的鲜血。哎呀,你把脚缩回去了。我怎么办呢?一切圣洁的东西都想避开我。”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克莱门特急切地说道,“我的孩子,这是世俗的软弱造成的一个不体面的举动。我将为此悔罪。你切莫因为教会一个不称职的仆人而对教会产生看法。只要你诚心悔罪,教会将不是把它的脚,而是把它的心交给你。鼓起勇气,洗掉你良心上的污秽吧。” 听这一说,那贵妇人畏缩了一下,仿佛害怕教会因为她的罪行将给她肉体上的惩罚。然后她以一种颤抖的耳语声,匆忙作了如下的坦白: “他是个外乡人,出身卑微,像春神一样美。他的聪明超过了他的年龄。我很爱他。我没有能够小心地隐藏我对他的爱情。贵族们都追求我。所以我丝毫没料到一个出身卑微的人会拒绝我。我把心都掏给他看了。啊,我真是女性的羞耻!他不肯接受我的爱,但对我表示倾慕,纯真的倾慕。原来他爱的是另一个姑娘。他很忠实于他的爱情。我求助于女人奸诈的勾当,但全不管用。我又效法男人,采用卑劣的手段威胁他的生命,并吓唬他说,我将告诉他的爱人,他是由于对她不忠而死去的。唉,您又缩回去了!脚在发抖。您看,我不是恶魔又是什么?他哭泣着向我求饶。这时我才发了善心,叫他离开罗马。杰勒德,杰勒德,你为什么不服从我呢?我以为他真的走了。但两个月以后,我又碰见了他。我永远忘不了那次见面。我坐在画肪沿台伯河往下游去,他和一伙浪子乘船往上游来。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美得像个小天使,既大胆,又坏心眼。她大声叫我,说我是她的情敌。我想,他真是个奸恶的小人、伪君子,竟把我的隐私暴露给她以及全罗马的饶舌鬼。在恐惧和复仇心的驱使下,我雇了一名刺客。他一去干他的血腥勾当,我就动摇起来,但已为时太晚。我雇的刺客杀了他。他再也没有回到他住的地方来。他死了。天哪!也许他并不那么坏。事实上,从来没有谁用他的名字来刺激我。我没能找到他的尸体,要不然,我会亲吻他的伤口,然后扑在他身上自杀的。他的名字从此石沉大海,因为我这只凶恶的手把他送进了坟墓。”(克莱门特的眼睛注意起她手的动作。他认出了她那匀称的手臂和柔软的白手)“啊!他那么年轻就死去了。他真是个可怜而轻率的孩子,竟不幸成了这坏女人阴谋诡计的牺牲品。她还曾经要他把一切都讲给他听。残忍的恶魔啊,悔罪能对我有什么用呢?神父,我该怎么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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