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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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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姆说这些都是物质的东西,而真正的伟大在于灵魂。 “好吧,”科隆纳回答道,“在精神世界里,我们又发现了什么呢?几何学吗?逻辑学吗?没有。我们都是欧几里德和亚里士多德的学生。难道我们发明了几乎说得上神圣的文字吗?我们并不比卡德摩斯更有权利说我们是文字的发明者。难道我们发明了诗歌吗?我们的人从来没有哪个能和荷马、维吉尔、贺拉斯相比。难道我们发明了悲剧或喜剧吗?哼,我们一碰,诗人、演员、剧院便都化为尘土。难道我们使它们得到了复兴吗?你知道,我们的神秘剧、道德剧,都是些缺乏感情又不正规的拉丁文。难道你愿意把这些渺小而可怜的戏剧和希腊戏剧的富丽(光是布景就花了十万克郎)相比吗?你知道,希腊的戏剧都是在大理石造的奇迹般的剧场里上演的。观众就像一座坐着的活城市,而诗歌朗诵者则配得上索福克勒斯! “那么,我们到底发明了什么呢?是发明了一神教吗?要知道,希腊和罗马人当中有学问懂哲学的人早就主张一神教了。甚至他们那些较为开明的诗人也已无形中信仰一神教了。希腊人说:‘宇宙是天,宇宙是地,宇宙就是一切。’琉康附和他说:‘朱庇特是你所见的一切,是你所接触的一切。’他们的普通老百姓信多神教。而我们的普通老百姓呢?我们并没有发明‘祈求圣徒’。我们的圣徒相当于他们的蒂莫尼斯和代弗斯。异教徒经常求他们的代弗斯或神化的凡人替他们向更高的神灵求情。但他们当中较粗鄙的一些人由于搞不清其中微妙的差别,竟崇拜起他们只该请来向上帝求情的小神。我们当代的基督教徒群众继承了异教徒群众的一贯传统,正效法他们的榜样。事实上,《圣经》中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多神教。 “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形式、任何种类的多神教。异教群众崇拜各种各样神化了的凡人,而且每人都有他偏爱的对象。他们对这偏爱的神人每祷告十次,才对万能的上帝祷告一次。我们的俗人们同样崇拜圣徒化了的凡人,也是各有其偏爱对象,对他每祷告十次才对上帝祷告一次。你把这称做发明么?发明是东方人专有的。在古代的老百姓当中,只有水手才是一神教者。他们崇拜维纳斯,称她为‘海上的明星’和‘天上的皇后’。在我们的俗人当中,也只有水手是一神教者,他们崇拜圣母玛利亚,也称她为‘海上的明星’和‘天上的皇后’。你能把这叫做一种新的宗教吗?这只不过是旧瓶装新酒罢了。我们的老百姓制作偶像,景仰偶像,这当然是荒谬的,因为景仰只能是被创造者对造物主的一种崇敬心情。而对于偶像说来,人成了造物主。偶像应该崇敬人。而且,要是偶像有足够的头脑来证明一只老鼠有理由崇拜它们的话,那么它们也愿意崇敬人。偶像崇拜这种荒唐事,尽管十分幼稚,甚至到现在还很摩登,然而它却是自古有之。东方的异教徒群众制作偶像,跪在偶像面前,给它们饰以鲜花,向它们进香,在它们面前点小蜡烛,带着它们游行,远道而来向它们朝拜,这和我们这些仿效者所干的简直丝毫不差。” 这时,杰罗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提醒他说,基督世界里最受崇拜的偶像并不是手工做的,而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错,”科隆纳叫道,“我们意大利多数大城市的保护神就算是你所说的从天而降了。我曾考察过十九个偶像,画了它们的图。如果它们是从天而降的话,那么我们最拙劣的雕塑家就该成了我们的安琪儿了。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倒不很担心。天上掉下来的丑陋的塑像或恶劣的涂鸦还从来没能夺走能工巧匠嘴里的面包。从天而降这种说法全来自异教,而且起源于异教。特洛伊人具有东方人的幻想,假装说他们的智慧女神,一个三腕尺长的木雕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希腊人把这骗人的话连同他们从特洛伊拿走的战利品一道带回家去。不久,所有的希腊城市和模仿它们的拉丁城市都发现偶像雨点般地降落下来。其中一个智慧女神像还给圣保罗在埃胖沙斯带来了麻烦。原来它是从朱庇特神殿掉下来的戴安娜神像:谁能相信就让他相信好了。” “怎么,你想对圣母像也表示你亵渎神明的怀疑吗?而这圣母像在不到一世纪以前还灿烂地高悬在罗马城上空,是教皇把它取下来供奉在圣彼得教堂的。” “杰罗姆,对这事我并没有什么亵渎神明的怀疑。这本来是一个有关奴马盾牌的传奇故事,由喜欢虚构而又没有虚构才能的神学家翻新过来的。这些神学家之所以没有虚构的天才,是因为他们不是东方人。故事原是说神圣的奴马盾牌灿烂地高悬在罗马上空。后来才由那位虔敬的教皇把它取下来,挂在朱庇特的神殿里。您得公正,要么两种说法都信,要么都不信。‘真理之口’神像一般被人们当做圣母像,前两天还判了一个女人的伪证罪。但实际上它是利阿女神像。现代的虚构说法来源于其古代传说。要么两者都信,要么都不信。 “谁不讨厌巴维阿斯的诗,谁就会喜爱马维阿斯的诗。 “说实在的,我们所有的智慧女神像,以及所有会讲话、会点头、会眨眼、会淌汗、会出血的神像都来自那些可怜的被侮辱的异教徒。在喀罗尼亚战争之前,雅典的神像全都淌汗。而在图尼执政期间,罗马的神像,如卡普亚的胜利女神像、罗马的战神像和城门外的阿波罗神像也都淌汗。再说,就连智慧女神像本身也是由伊尼亚斯带来意大利的。人们说,这神像沉默了三个世纪之后,才在维斯塔神殿讲了一句话。大概是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因为它并没有流传下来。有人说,维埃的朱诺塑像曾点头表示同意来罗马。有人说,在阿克兴战斗之前,阿尔本山的安东尼塑像里的每一条大理石纹理都淌血。还有人说,另外一些神像能治病。琉喜安所讽刺的贝利朱斯神像就是一个例子。异教徒当中比较聪明的人都相信会出汗的大理石、会哭泣的木头、会流血的黄铜——就像我一样。至于我们所说的某些柔软的东西留在石头上的迹印,例如这位圣徒的膝盖,那位圣徒的手指,另一位圣徒的脑袋,版权都应属于异教徒。传说中就讲到赫克里斯的足迹留在了塞西亚的岩石上;卡斯托和波腊克斯骑着白色的战马为罗马抗击拉丁人时,也把马蹄的迹印留在了雷基勒姆附近的一块岩石上。人们还在当地给他们盖了一座庙。到图尼的时代,还能看到马蹄的印迹。在威尼斯附近,你可以看到据说被圣乔治的刀剑差点劈成两半的一块大石头。要不是传说那位古罗马人用刮胡刀把磨石切成了两片,我想也就不会有圣乔治的这个传说了。 “谁不讨厌巴维阿斯的诗,谁就会喜爱马维阿斯的诗。 “吻偶像,吻教皇的脚趾也来源于东方的异教。这习俗是埃及人从亚述人手上接过来的,希腊人从埃及人手上接过来,罗马人从希腊人手上接过来,而我们又从罗马人那儿接过来。罗马教皇马克西摩斯早就让罗马帝国的人民吻他的脚趾了。德卢依德人早在公元前一千年就吻高级祭师的脚趾。像你一样宣称憎恶异教的穆斯林,竟然亲吻卡巴的石头,这也还是一种异教徒的做法。 “巴尔的祭师吻他们的偶像。 “图尼向我们谈到阿格里坚图姆一个漂亮的赫克里斯神像,下巴都快被人吻没了。我们称之为彼得神像的下部分原是属于朱庇特神像的。神像的脚趾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但并不全是基督徒嘴巴吻的结果。是异教徒群众最先用他们的嘴唇贴上去吻,吻了许多年,我们不过是学他们的样子,正像猴子爱学主人的样子。我看这就是我们要喊打倒异教的原因!那些赶在我们前面开创我们的风俗的人真该死! “我们给婴儿施洗的做法来源于波斯人。用洗礼盆和给婴儿额头画十字的做法也不例外。我们往棺材上撒上三把土,同时念‘风归风,土归地’的殡葬仪式则来源于埃及。 “我们烧香的习俗来源于东方、罗马和异教徒。教会早期的神父带着迷信般的恐惧看待烧香。由于不愿烧香,有的竟然死去。我们的圣水也来源于异教。其各种用途也都如此。瞧,有一种异教徒用的圣水缸,你能把它和我们的区别开吗?它和我们用的圣水缸一样立在殿堂的同一个地方,同样被用于举行一般的礼拜式和特殊的净化礼。人们叫它‘驱邪水缸’。异教徒也像我们的俗人一样,认为里面装的水一滴在身上就能洗掉罪过。异教中有见识的人也像我们当中有见识的人一样,对这种轻信只是付之一笑,或感到可悲。对于他死后继续存在下去的这一愚昧意识,奥维德生前说过什么呢?他说:‘要是有谁被视为犯有重罪,而认为可以用水洗掉它,那就想得太容易了。’ “你瞧,异教徒并不都是傻子。一点不比我们傻,丝毫不比我们傻。” 科隆纳修士口若悬河地讲了下去,以至听他讲的人无法插进一句表示异议的话。他看到在赞美他所偏爱的异教徒的过程当中没有被人打断,不觉又恢复了他的好脾气,但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话却丝毫未加抑制。 “我们在二月二号庆贺圣母神奇的怀孕,古罗马人则在二月二号庆贺朱诺神奇的怀孕。我们的万灵节是在十一月二号,而古罗马的亡灵节也是十一月二号。我们的灯烛节同样是个古罗马的节日,无论是日期还是仪式,都没有丝毫变动。节日晚上,古罗马的贵族小姐手拿蜡烛游街,完全跟今天我们贵族小姐的做法一样。每逢八月二十号,我们的名妓都要在圣克罗彻大门庆祝她们的节日。你可以问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小傻瓜可没法告诉你。原来,这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原先有个维纳斯庙。爱神庙不在了,但礼俗却保留了下来。再说,炼狱这东西也是我们发现的吗?不是的。相反,我们所知道的有关炼狱的一切,都来自柏拉图的两篇论文《哥尔基阿斯》和《菲多》,以及维吉尔的《伊尼德》的第六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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