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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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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好,”老画家说道,“他会更快地到达意大利。” 然而,正如马儿先是急着想跑,但走了一两步就需要鞭子抽一样,当汉斯走近特尔哥的一家大酒店,看到他的两个好朋友正坐在凸出的窗子跟前喝酒时,他一开始时的那股急性子便冷了下来,变成了慢性子。他走进酒店,想和他们喝杯告别酒。但当他主动付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也不让,说是他出远门,他们该请他的客。每个人,包括店老板在内,都该请他的客。 这一请客的结果是仿佛把酒变成了油,使得他的舌头润滑得过于松动了。他私下告诉欢乐的酒客们,他打算去教意大利人如何画油画。接着他吹嘘起自己的战功,因为他曾经当过兵,操过戈。往下,他便吹起他和女人的风流韵事,而这些女人都不在场,无法提出她们自己对这些事的说法。总之是:“满身漏洞,到处泄密。”而在他脱口而出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当中,他偏要泄漏说,他受托带一封信给他们本城的一个老乡,一个名叫杰勒德的好样的青年。他补充说:“你们都是好样的。”为了加强他这一夸奖的印象,他在西布兰特背上拍了一大巴掌,差点使他断了气。 西布兰特绕着桌子躲避他这肉体上的夸奖,却在仔细倾听他讲的每一句话,从而第一次听说杰勒德已去意大利。不过,为了证实这点,他故意装出不信的样子。 “我哥哥杰勒德绝不会在意大利。” “你撒谎,你这狗急子!”汉斯吼道。他一下子火冒三丈,又加上头脑不清醒,竟没有看出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刚才坐在他旁边时他夸奖过,并在他背后拍过巴掌的同一个人。“即使他算起来等于你的十个哥哥,他现在也在意大利。你瞧,这是什么?好,你给我读读信封上的地址。”说罢他把一封信扔在桌上。 西布兰特拿起信,一本正经地仔细看来看去,但最后把信摆在桌上,说他不识字。非常凑巧,在座的当中正好有一个人识字。他一边为自己这稀有的造诣而自豪,一边拿起信大声念道:“特尔哥的杰勒德·伊莱亚森收。烦请可信赖的汉斯·梅姆林从速转交。” “写得非常漂亮。”念的人一边审视着每一个字母,一边说道。 “当然!”汉斯神气十足地说道,“不过这也难怪。这出自名人的手笔,是简·范·艾克的妹妹玛格丽特的手笔。愿已故的简·范·艾克在天之灵有福,愿他的名声受到尊敬!至于玛格丽特·范·艾克么,她是我的老朋友!” 这位可算做杂家的汉斯先生接着换了四五十个不同的话题。 西布兰特偷偷地从这伙人当中溜了出去,寻找科内利斯。 他们聚在一起议论这个消息。意大利隔得老远老远。要是他们能使他留在那儿该多好! “使他留在那儿?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长期离开他的玛格丽特。” “见她的鬼!”西布兰特说道,“前些时候她都死了,为什么没死成呢?” “她会死?她遭到鼠疫也会活下来故意气我们。”科内利斯对她不以一死来使他们满意的自私感到气愤。 这两个黑心肠的家伙不断在一起碰头商量,越来越厉害地毒化着彼此的心灵,最后他们被毒化了的心灵终于想出了一个使杰勒德终身留在意大利,从而窃取他那份遗产的阴谋诡计。 然而,尽管他们拟定了计划,但距离执行计划还差得远,因为那需要些天才。于是他们的邪恶只好中途抛锚。但忽然间好像撒旦插到了他们两人的脑袋之间,对着一个人的右耳和另一个人的左耳同时耳语了一阵,然后便听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喊道: “找市长!” 他们一道去见盖斯布雷克特·范·斯威顿。他马上接见了他们,因为一个受到悬而不决的心情折磨的人总是如饥似渴地捕捉消息。事情得到肯定往往是令人痛苦的,但很少像悬而不决那样令人不能容忍。 “你们有杰勒德的消息吗?”他急切地问道。 于是,他们就那封信和汉斯·梅姆林这个人向他做了一番报告。他眼睛转个不停地听着。“谁写的信?” “玛格丽特·范·艾克。”他们答道,因为他们自然以为信和信封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你们有把握吗?”说罢他走到一个抽屉跟前,抽出玛格丽特·范·艾克为房子的事和市政府打交道时写过的一份报告,“字迹像这个吗?” “是的,笔迹完全相同。”西布兰特大胆地说道。 “好。你们想找我干什么?”盖斯布雷克特说道。他一边心跳不安,一边佯装不在乎的样子,伪装之妙使他们感到吃惊。他们摸摸帽子,口吃地说出一两个字,又迟疑了一阵,经过一番绕弯抹角,才慢慢地说出他们想请他写封信,信里说点什么,好使杰勒德留在意大利。这封信他们打算拿去顶替汉斯·梅姆林行囊中装的那封信。当这两个家伙摸弄着帽子,玩弄着邪恶的鬼把戏,既怀着对市长的尊敬又怀疑这老头也和他们一样是个大坏蛋,而且不知什么缘故和他们站在一起反对杰勒德时,那狡猾的老家伙心中也正在反复地逐一权衡着利害得失。报仇之心说:让杰勒德回来吧,让他试试法律的分量。审慎之心却说:让他留在千里之外吧;又说:干吗明知成功没有把握而硬要去干一桩肮脏的勾当呢?干吗要让这两个坏蛋有能力败坏你的名声呢?最后,由于他确信杰勒德已经掌握了一个可以狠狠地伤害他的秘密,再加上他的谨慎,才终于使他说出以下的话:“帮助不会写字的公民写信是我的职责,但对他们自己的事我可不能负责。要我写什么,快说吧。” “关于这个玛格丽特的事。” “好,好!管保是说她不忠,说她已经嫁给了另外一个人。” “不,市长!决不能这么说!”西布兰特叫道,“杰勒德不会相信,或者只是半信半疑。那他就会赶回来看个究竟。不行,我们得说她死了。” “死了!这么年轻就死了?他会相信吗?” “比起先前那个说法他更容易相信。要知道,她的确是差一点死了。所以这毕竟不是说的弥天大谎。” “嗯,你们以为这样说就会使他留在意大利?” “是的,”科内利斯说道,“杰勒德既然已经在意大利,他就再也不会离开意大利了。他一直梦想去那儿。他会为了玛格丽特回荷兰来,但不会为了我们回来。我们,他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他瞧不起他的家,一直是这样。” “这将是送给他一粒苦药丸。”这老奸巨猾的伪君子说道。 “到头来会对他有好处。”年轻的回答道。 “饥饿和干渴相结合有什么好处呢?”科内利斯说道。 “而你们这么冷酷地为他制造悲痛,该如何说呢?”盖斯布雷克特讥讽地说道,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己得到报复的满足。 “啊,说谎又不像用斧头劈人。它既不伤皮肉,也不损骨头。” “斧头?”西布兰特说道,“不,它甚至不像用棍棒打人。”说着他向市长被打坏的鼻子狡猾而恶毒地望了一眼。 盖斯布雷克特的面孔气得发黑,因为这毒蛇的舌头触到了他内心的伤口。但它正像预期的那样起了作用。老头子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好吧,”他说道,“你们要我替你们写什么,我就一定写。不过你们注意,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得由你们负责。于这事的不是写字的手,而是指令手该写什么的舌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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