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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这巨兽的骨头结实,毛又多又密,头部和颈部是很难击破的。人只会使熊刺痛一下,而熊将像砸碎一个核桃那样使人粉身碎骨。

  杰勒德心地的善良战胜了他神经的脆弱。他看到朋友正处于千钧一发的危险之中,立刻从恐惧转入狂怒。刹那间,他从树上滑下来,拿起扔在路上的十字管,拼命地奔上前去,大喊一声,把一支箭送进了熊的躯体。那熊发出一声愤怒和疼痛的曝叫,犹豫不决地把头转了过来。

  “跑开!”丹尼斯叫道,“要不你就没命了。”

  “我不怕。”跟着他又准备好另一支箭,猛地射到熊身上,一边尖声叫着,“中!中!”

  丹尼斯对他倾泻了一大串咒骂的话。“跑开!你这白痴!”

  他骂得很对,因为那熊发现身后这样一个嚣张可怕的敌人之后,嚎叫着滑下树来。下滑时,树上划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沟纹。杰勒德跑回原来躲藏的树,迅速向上爬。但当他的腿正在离地面约八英尺的高度上摆动时,熊竖立着跑来用前爪抓他。顿时,从杰勒德的马裤上飞出血淋淋的一块布。他爬着,爬着,忽然听见仿佛半空中有个声音喊道:“爬到粗树枝上去!”他一望,果然在他前面稍斜地向上伸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他将身一纵,扑在那根树枝上,通过一系列痉挛而吃力的动作爬到了树枝的顶端。

  这时他才喘着气向四周望望。

  那熊正在另一边上树。他听得见它那爪子刮着树皮的声音,看见它的躯体在树的两边鼓得大大的。由于它的眼睛不很敏锐,它爬到树杈以后,继续向上爬去,攀登树的主于。杰勒德感到松了口气。那熊既没有听见他,也没通过嗅觉发现它的错误。它停了片刻,忽然发现了他,便死死盯着他,并从容地下到树杈所在的位置。

  它缓慢而谨慎地伸出一只爪子试试那根树枝。这是根坚硬的橡树枝,铁一般结实。本能教会了熊这一手:它小心地攀到那树枝上,一边发出野性的嚎叫,一边往上爬。

  杰勒德狂乱地向下面张望。他离地面足有四十英尺高。往下跳就是找死。但死亡正以更恐怖的形式慢而稳地向他走来。他头发直竖,汗如雨下,着了魔似的一筹莫展,一声不响地坐着。

  当这可怕的巨兽嚎叫着向他爬来时,不连贯的思绪一一掠过杰勒德的心头:玛格丽特,拉丁文《圣经》,《圣经》中谈到过被夺去幼熊的母熊的狂怒,罗马——永恒。

  熊继续在爬。面临死亡的杰勒德出现了死前的痴呆状态。他看见——但像是在雾里看见——张着的大口、血红的眼睛正向他逼近。

  仿佛在迷雾中,他听到“蹦”的一声响。他向下一望,面色苍白、沉默有如死神的丹尼斯正从树底下射熊。听到那“蹦”的一响,熊嗥叫起来,然而继续向上爬。十字弩又“蹦”地响了一下,熊嚎叫着,逼得更近了。十字弩再次响了一声。只见那熊马上就要扑到杰勒德身上。杰勒德瘫在那儿,吓得头发一根根直立,眼睛像要从眼窝里冒出来。熊张开了坟墓般的大口,一股热血像从泵里冒出来似的从它嘴里直往杰勒德身上喷去。树枝在摇晃。受伤的巨兽感到天旋地转,它紧抱着树枝,把爪子像镰刀似的深深钉在木头里面。它倾倒了,爪子还牢牢地抓住不放,但躯体已从树上滚开。树枝所受到的突然震动把杰勒德往前一摇,使他伏倒下来,脸落在熊的一个紧绷着的掌心上。这时,熊猛地一挣,抬起头来,杰勒德感觉到了它那又热又臭的呼吸。随后,他听见熊的大牙伴随着复仇未遂的最后挣扎,在他底下半空中猛然咬合的响亮声音。沉重的尸体将熊的爪子从树枝中拔了出来,接着扑通一声坠在地上。下面传来了胜利的欢呼,紧接着是一声惊叫,因为杰勒德昏了过去,无法自救,从那危险的高处一个倒栽葱落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丹尼斯抓住了杰勒德,多少减弱了他下落的力量。但是很值得怀疑的是,是否光凭这点就使得他没有摔死或摔断一截肢体。看来,此时此地他最好的朋友就是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熊,因为他的头和肩部正好掉在它那毛茸茸的尸体上。丹尼斯把他从熊身上拉开。不过并无必要。熊虽然还喘着气,四肢还在颤栗,但比起一只兔子还更加温良无害,同时很快就停止了呼吸。聪明的丹尼斯使杰勒德的身子靠着熊(因为它很柔软),给他扇着风。他慢慢醒了过来,但感到惶惑。当他摸到他靠着的熊时,立刻连喊带叫地滚到一边。

  “别怕,”丹尼斯叫道,“魔鬼呜呼了。”

  “死了吗?完全死了吗?”杰勒德躲在一株树后面问道。他的勇气先前是一阵狂热,现在正打着寒战,而且有好一阵子了。

  “你看。”丹尼斯说道,一边戏弄着那野兽的耳朵,撬开它的血盆大口,把自己的头放进去,还加上另一些侮辱性的滑稽动作。看到这些,杰勒德感到十分恶心。

  丹尼斯冲他大笑起来。

  “又出什么问题了?”他说道,“还有,你干吗正当我们赢了的时候反倒从你的宝座上摔下来了呢?”

  “我想我是昏过去了。”

  “为什么要昏过去呢?”

  没听到回答,他便继续说道:“稚气的姑娘一瞧见你就会昏过去。但话说回来,她们要选择时间和地点。有哪个女人会在树上昏过去呢?”

  “它把令人恶心的血喷得我满身都是。我想我一定是受不了那股气味!我讨厌看到血。”

  “我很相信这是事实。”

  “瞧它把我全身弄得多胜!”

  “但那是用它的血把你弄脏的,而不是用你的血。我真可怜那想方设法找你决斗的敌人。”

  “你用不着吹牛,丹厄斯大师,我看见你在树底下,脸色活像你衬衣的颜色。”

  “让我们划清两者的界限。”丹尼斯脸红着说,“为一个朋友的危险恐惧得发抖是容许的。”

  杰勒德用他的双臂默默地搂着丹尼斯的脖子作为回答。

  “我说,”坚强的老兵为他朋友纯真的本质以及年轻人性格的这一流露所感动,不禁哽咽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像女人的呢?我真喜欢你这奶娃娃——去你的。好哇!瞧他下跪了。这又是什么新的怪念头呢?”

  “啊,丹尼斯,难道我们不应当向在这样可怕的强敌面前救了我们两人性命的上帝报以感激吗?”说罢,杰勒德跪着大声祷告起来。猛然间,他看见丹尼斯也静悄悄地跪在他旁边,按他们法国人的习惯,两手交叉在胸前,脸拉得像他的手臂那样长。他们站起来之后,杰勒德显得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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