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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豪特万到加里西亚边境(12)


  “不允许射击,但是可以射击,”帅克说。“枪法也不赖,但事后谁都可以辩护说是在夜里打的,看不见车上那个红十字。世界上不允许干,可又干得出来的事儿多着呢。要紧的是让每个人都试一试是不是干得了。皇家军队在皮塞克演习时期,来过这样一道命令:行军时不许对士兵施行‘绞麻花,(奥匈帝国军队中一种酷刑,将犯了过失的士兵的双手绑在两腿上,弃置一至数天,谓之”绞麻花“。)的处罚。可是我们的大尉想了个主意,结果还是照办了。因为这道命令订得很可笑。谁都清楚,受着’绞麻花,刑的士兵是没法行军的。大尉也没违反军令,他简单而合情合理地把绑着的士兵往辎重车上一扔,载着他们继续行军。还有这么件事儿,那是五。六年前,在我们街上一所房子的二层楼上住着一位卡尔利克先生,他上面住着一位非常正派的人,音乐学院的学生米格什。这个米格什很喜欢女人,除了别人的女人之外,也开始追起卡尔利克的女儿来。卡尔利克开了个运输公司,还有糖果铺,在摩拉维亚哪个地方还有一所什么外国公司的装订工场。当他发觉音乐学院的学生追求他的女儿时,便到住房去找他,并对他说:‘你不许娶我的女儿,你这流氓,我绝不把她嫁给你!……’好吧,,米格什先生回答说,‘既然不许我娶她,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还得为这事儿去寻短见?,两个月之后,卡尔利克又来了,把他老婆也带了来,他们夫唱妇随地对他说:‘你这混蛋,你破坏了我女儿的名誉。’……‘完全正确,我糟蹋了这个女孩子,仁慈的太太!卡尔利克先生对他白费力气地叫嚷着,说他讲过,绝不把女儿嫁给他。大学生也通情达理地答应了他,说他不会娶她,可是那一次却没提到他跟她可以干什么。在这方面也没协商过,说他是遵守诺言的,请他们放心。他也不想娶她。瞧他这品行,他绝不是个心猿意马。三心二意的人,他是守信用的。说到做到。假如他因此而受到审讯的话,他也于心无愧。他的已故的妈妈在断气时就让他发誓:一生不撒谎。他毫无二话地答应了她。这样的誓言是靠得住的。在他家里没有一个说谎的人,他在学校里的操行也总是优等。你们瞧,有些事不许干,但可以干,方法不同而已,只要我们大家的目标一致就行。”

  “亲爱的朋友们,”志愿兵来了个热情的注解,“所有坏事都有它好的一面,这辆炸得满天飞溅。烧掉了一半。从路基上耸起的红十字会的列车,以其新的英雄功绩丰富了我营未来的光荣历史。我们可以想象:大约在九月十六日,就象我在笔记本上写的那样,我营各连都有几名普通士兵,在班长带领下,奉命去炸毁一辆朝着我们射击。阻碍我们渡河的敌方装甲车。他们化装成农民,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我看见什么啦?”志愿兵惊呼起来,眼睛瞧着他写的笔记本。“我们的万尼克先生怎么来到了这里?”

  “您听着,上士先生,”他转向万尼克说,“在营史上将有一篇关于您的十分精彩的文章!我记得那上面已经有过一次关于您的记载,可这一篇肯定更好。更丰富。”志愿兵提高嗓门念道:“军需上士万尼克英勇牺牲。军需上士万尼克也报名参加炸毁这辆敌军装甲车的勇敢行动。他和其他人一样穿上农民服装。传来的一声爆炸使他昏迷不醒。当他苏醒过来时,他看到自己被敌人包围;敌人立即将他送往敌兵师部,他面临着死亡,但坚决拒绝供出我军的位置和实力。因为发现他是化了装的,便定他为密探,并判处绞刑;又由于他身分较高而由绞刑改判为枪决,立即在墓地墙边执行。英勇的军需上士万尼克要求执刑时不要把他的眼睛蒙住。问他有何最后要求,他回答说:‘请通过军使向我营致以我最后的问候。请转告他们,我是怀着我营必胜的信念就义的。此外请转告扎格纳大尉先生,根据最新命令,在旅里将每人每日的罐头加到两盒半。’我们的军需上士万尼克就这样牺牲了。他最后一句话在敌军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因为他们原以为阻挠我们渡河。隔绝我们的给养基地,就可以尽早地引起我们的饥荒,从而瓦解我们的队伍。关于他视死如归的镇静,从下述情况也可以得到证明:他在被枪决之前还跟敌军参谋部的军官玩了扑克。‘请把我赢的钱交给俄国红十字会。’说完便站到枪口前。这一崇高的慷慨行为使得在场的军官们震惊得流了泪。

  “请原谅我,万尼克先生,”志愿兵接着说,“我擅自处理了您赢的钱。我也曾琢磨过,是不是该把它交给奥地利红十字会,可终于从人性的观点出发,认为交给哪个红十字会都一样,只要是交给造福于人的机关就行。”

  “我们的死者可能会把这笔钱交给布拉格的’施汤所,(当时布拉格的一个慈善机关,经常施舍菜汤给乞丐。),”帅克说,“而且恐怕还是这样办好些,不然的话,说不定市长大人就拿那份钱买了肝泥香肠当早餐吃了。”

  “反正是到处都在偷,”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说。

  “在红十字会里偷得最凶,”伙夫约赖达十分冒火地说,“在布鲁克我有一位相识的厨师,他在医院里给护士们作饭。他对我说,医院里的头头们和护士长们把一桶一桶的西班牙浓葡萄酒和巧克力往家捎。自己给自己找机会,各行其事。每个人在自己长长一生中经受着无数的变迁,在他活动的一定的时期内,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做小偷。我自己就经历过这样的时期。”

  走阴巫师伙夫约赖达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一瓶白兰地来。

  “你们瞧这儿,”他说着打开酒瓶,“我的论点的确凿证据。这是我在开拔前从军官食堂里拿的。这白兰地是个好牌子,应该拿它来就蜜汁点心。可是要达到这一目的,前提是我得偷到它,这样我就注定要做贼。”

  “这也不坏嘛,”帅克响应道,“要是我们命中注定了,那就让我们做你的同伙吧。至少是我有这个预感。”

  预感终于成了事实。军需上士万尼克坚持要用酒杯分着喝白兰地,说这样干公平些。因为他们五个人共饮这瓶酒,碰上奇数容易出现有一个人比别人多喝一口的现象。帅克发表意见说:“说得对,假如万尼克先生想要一个偶数,那他退出去好啦,免得吵个不痛快。”不顾万尼克的抗议,酒瓶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转着圈儿喝了起来。

  万尼克收回了自己的意见,另外提了个慷慨大度的建议,这样办就使得约赖达的这份礼物能让万尼克轮上两次。这一下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对,因为万尼克在开瓶时已经尝过一口了。

  最后终于采纳了志愿兵的意见。按各人名字的头一个字母的次序来轮着喝。谁的次序排在前面仍旧有它的优越性。

  根据字母排列霍托翁斯基第一个喝,万尼克用威胁的目光盯着他。万尼克算了一下,即使他是最后一个喝,那也多喝了一口;可他的算术并不高明,因为实际上只有二十一口。

  后来他们又一块儿玩扑克。发现志愿兵每次抓到王牌都要引用几句圣经上的话。抓到杰克时他便喊道:“上帝啊,这一年也给我留下这个杰克吧,让我好给他施肥,让它好给我结果。”

  当有人责备他怎么最后还敢要个“八”时,他大声嚷道:“可是有个女人,她有十个铜板,假如丢了一个,在没找到这个铜板之前,她难道不会点燃蜡烛使劲去找?等她找到这个铜板时,她会把邻居好友叫拢来说:‘请你们跟我一块儿高兴吧!因为我抓了个‘八’,然后再买来个王牌K和爱司……。好啦,你们把这些牌都给我吧,你们大家都完蛋啦!”

  志愿兵打扑克的手气的确很好,当别人互相拿王牌压对方时,他总是能拿到一张最大的王牌压住大家。他们一个个都输了,他赢了一盘又一盘,对着输家嚷道:“大地震要来啦,外加饥饿与瘟疫,还会有巨大奇迹从天而降!”当霍托翁斯基首先把自己今后半年的军饷都输掉了时,大家终于玩够了,不想再玩。他伤心透了。志愿兵却要他立个字据,让军需上士在发饷时把霍托翁斯基的军饷发给他马列克。

  “别害怕,霍托翁斯基,”帅克安慰他说。“假如你运气好,在第一次战斗中阵亡了,马列克只能干瞪眼看着。你就给他签个字吧!”

  “阵亡”二字触到了霍托翁斯基的痛处,他满有信心地说:“我不会阵亡,因为我是电话兵,电话兵总是在掩护所里接电话线,而且总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才去查找线路的毛病。”

  志愿兵却说恰恰相反,电话兵遇到的危险更大,因为敌方大炮的主要射击目标是电话兵,任何一个电话兵也不能靠呆在掩蔽所里来保险。即使是在地下十米深处,敌人的炮兵也总能找到他。电话兵就会同夏日的冰雹一样消失掉。关于这一点有下列事实为证:离开布鲁克时,正好在那儿办了二十八个电话兵的训练班。

  霍托翁斯基难过地呆望着前面,免不了引起帅克一番友好的劝慰:“总而言之,你倒了楣。”霍托翁斯基和蔼地回答说:“嗤,别说了,我的大爷!”

  “我在营史记录簿里找找这个‘霍,字。霍托翁斯基……唔……霍托翁斯基……唔,在这儿:‘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被地雷埋住了。他从自己的坟墓里往参谋部打电话:我要死了。祝贺我营获胜!”

  “这你该满足了吧?”帅克说。“你是不是还想要补充点什么?你还记得‘蒂塔尼克,号(”蒂塔尼克“号是英国的一艘远洋巨轮,一九一二年在从欧洲开往美洲途中与冰山相撞沉没。)上的那个电话员吗?当船舶沉没时,他还往已经淹没了的厨房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开午饭哩。”

  “这对我倒不难,”志愿兵自信地说。“只要方便,可以把霍托翁斯基的临终遗言补充进去。就说他最后朝电话机嚷道:‘请向我钢铁旅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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