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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达佩斯(12)


  万尼克回去之后,把志愿兵马列克叫到一旁说:“老兄,你是个可疑份子吗?可这没关系!你只是在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在场时别说废话就是。”

  话刚一落音,霍托翁斯基踉跄走来,倒在万尼克怀里,用他那醉汉嗓音呜咽着,也许算是在唱歌吧:

  当一切都离开了我时,
  我将头伏在你的胸膛。
  我的泪水呀,
  痛苦地洒在你热诚而纯洁的心上。
  你的眼睛燃烧着烈火,
  如同星星闪烁发光。
  你那珊瑚般的嘴儿说道:
  “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我永远也不离开你!”霍托翁斯基大声吼着,“我从电话里听到的,马上统统告诉您,我发誓。”

  巴伦躲在角落里恐惧地画着十字,开始祈祷出声来了:“圣母啊!请别拒绝我的请求!诗你仁慈地听我诉说!求你给我安慰,仁慈的圣母!拯救我这个可怜人!在这泪水浸透的深谷里,我怀着对你的深沉的信仰。牢固的希望和热烈的爱慕,呼唤你!天上的母后啊!求你为我说情,让我在上帝的仁慈与你的庇护下,坚持到我生命的终了。”

  慈爱的圣母马利亚真的为他说情了,因为不多一会儿,志愿兵便从他那穷背囊里掏出几盒沙丁鱼,每人给了一盒。

  巴伦大胆地打开了卢卡什上尉的箱子,把这盒从天上掉下来的沙丁鱼放进里面;后来当大家打开沙丁鱼罐头来品尝鱼味时,又把巴伦的馋瘾勾起来了,他开了箱子,把沙丁鱼打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可就在这时,最慈祥最可爱的圣母马利亚却抛弃了他。因为正当他喝光罐头盒里最后一滴油时,营部传令兵来到车厢,喊道:“巴伦,快把沙丁鱼给你的上尉送去!”

  “又得吃顿饱耳光。”万尼克军士说。

  “你最好别空着手去,”帅克出主意说,“你起码带上五个空盒子去。”

  “你干了什么坏事,上帝这么惩罚你?”志愿兵说。“你过去一定犯了大罪。你是不是偷盗过圣物?是不是把你的教区神父搁在灶台上的火腿吃掉了?要不是你把他放在地窖里做弥撒的葡萄酒给喝了?还是你小时候爬到神父花园里去偷过梨?”

  巴伦难过地挥着手。他神色沮丧,充满绝望,带着被追捕者的伤心表情泣诉道:“我这罪要到什么时候才受得够啊?”

  “这是因为,”志愿兵听了这可怜的巴伦的话说,“伙计,你已失去了跟上帝的联系。这只怪你不会祈祷,好让上帝尽快把你从世界上清除掉。”

  帅克补充说:“巴伦总也下不了决心,把他的士兵生活。士兵见解。言语行动以及他那士兵的生死统统交给至高无尚的上帝慈母般的心来安排,就象我们的随军神父卡茨喝醉了酒在街上揍士兵时常说的。”

  巴伦呻吟着说他对上帝已经失去信任。他已多次祈祷上帝赐给他力量,把他的肚子变小一点。

  “我这毛病不是从打仗时才有的,”他诉说着,“这个馋嘴病是个老毛病了。因为它,我老婆还带着孩子到克罗柯特去朝过圣。”

  “我知道,”帅克点了点头,“这个地方在塔博尔附近。那儿有座戴假宝石的阔气的圣母像。斯洛伐克一个守教堂的想把它偷走。那是个信仰笃深的人。他到了那里,心想先把全部旧罪孽清涤干净,那就会干得成功些。于是把明天想偷圣母像的事也忏悔出来了。还没等他把话全说出来,把神父给他的三百句祷文念完,为了不让他跑掉,守教堂的就把他送到宪兵队去了。”

  走阴巫师伙夫跟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展开了一场争论:这算不算是一种不可容忍的忏悔泄密?既然圣母身上的宝石也是假的,这场谈论有没有什么价值?说到最后,伙夫对霍托翁斯基证明说,这是一种惩罚,也就是说,是一种早已命中注定了的事。当时那个斯洛伐克的可怜的教堂看守人也许还是别的星球上的人。同样,也许在克罗柯特城的神父还是澳大利亚的一种如今差不多已经绝迹了的袋鼠之类的什么哺乳动物的时候,就早已命中注定,得由他来搅乱这个忏悔秘密。尽管根据教规,从法律观点看,这是可以赦罪的,即使牵涉到教堂的财产问题。对此帅克又添了一句简明易懂的说明:“说得对!谁也不知道他几百万年之后会干出什么名堂来,而且也没有什么好否认。我们还在卡尔林后备部当兵时,有个叫克瓦斯尼契克的中尉常说:‘你们这群笨牛懒猪,别以为这场战争在今生今世就结束了。死了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我要好好收拾你们,让你们下炼狱。灵魂出窍,你们这群猪猡!”

  可是,沮丧已极的巴伦以为他们在谈论他,他仍在继续他的大声祈祷:“连克罗柯特也拿我的馋嘴病没办法。我的老婆和孩子朝圣回来,一数家里喂的鸡,少了一只或者两只。我毫无办法啊。我也知道,我们要靠它们生蛋。可我走进院子里,一看着它们就突然感觉到肚子里有个无底洞。一个小时之后,我倒是好受一些了,可鸡却没有了。有一次,我家里的人上克罗柯特去为我祈祷,让我这位当爸爸的在家啥也别吃掉,别再让家业受损失。我在院子里走着,突然有只公火鸡让我看见了。那次我差点儿丧了命。一根鸡腿骨头卡住了我的喉咙,要不是我那个磨坊小徒弟,一个小男孩给我把它弄出来,今天我就不会再跟你们坐一块儿,也等不到这场世界大战了。是啊,我那位磨坊小徒弟是个机灵鬼。那么个小个儿,胖乎乎的,又白又嫩,一身的肉……”

  帅克走到巴伦跟前说:“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巴伦伸出舌头来,帅克看了看舌头,转身对车厢里所有的人说:“我看出来啦,他把那他的小徒弟也吃了!说实话,你把他吃掉了吗?又是在你们家里人去克罗柯特的时候吃的,是不是?”

  巴伦绝望地合着双手喊道:“朋友们,别再折磨我了吧!连我的朋友居然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我们并不责怪你,”志愿兵说。“相反,这证明你能成为一个好兵。当法国人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围攻马德里(一八〇八年十月二日,在该城发生了反对约瑟夫皇帝(拿破仑一世的兄弟)的起义,随即遭到镇压。)时,马德里城的西班牙司令官为了不致因饥饿而投降起见,连盐都没放就把他的副官吃了。”

  “这可真是个牺牲,因为放了盐的副官肯定更好吃一些。军需上士先生,我们营里那个副官叫什么名字来着?叫齐格勒?他太瘦。恐怕还不够一个先遣连吃一顿的。”

  军需上士万尼克说:“你们瞧,巴伦手里还拿着念珠哩!”

  的确,巴伦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就向维也纳的莫利兹-诺文斯顿公司出产。克罗柯特经售的念珠求救。

  “这也是从克罗柯特来的,”巴伦愁眉苦脸地说,“在他们给我拿回这东西之前,就听见我们家的两只小鹅在叫唤。可没什么肉!下不了手!”

  不多一会儿,一道命令传遍了整个列车:一刻钟之后开车。但是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尽管百般警戒,有些人还是掉队了。火车开动时,少了十八人,其中包括十二先遣连的纳萨克洛军士。列车已经开过伊撒塔尔塞,消失好久之后,一位排长还在车站后边一丛小灌木林子里跟一个婊子讨价还价讲生意。她索价五个克朗,而他却只肯给她一个克朗或几个耳光作为服务费。她大声吵得连车站上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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